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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弓鸣惊雷（第1页）

“射日”弓那一声突如其来的低沉嗡鸣，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诏狱天字一号牢房冰冷的石壁上，更砸在张汤那颗被律法条文层层包裹、近乎冷酷的心中。弓身震颤，暗金纹路流转的光芒在昏暗油灯下妖异而威严，仿佛沉睡的帝王睁开了眼睛，投下冰冷的一瞥。

张汤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冰冷的石壁抵住后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的牢房里清晰可闻。他死死盯着那柄横在李云膝上的黝黑巨弓，又看向李云——那个身陷囹圄、满身伤痕却依旧脊梁挺首、眼神锐利如刀的年轻将军。李云的手，正稳稳地按在弓身之上，指尖微微泛白，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以及……一丝冰冷的嘲讽。

“陛下……的弓……在发怒……”李云低沉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张汤耳边回荡。

荒谬！神异之说，岂能取信？张汤心中本能地斥责。他一生信奉律法、证据，视鬼神为愚妄。但此刻，那弓鸣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膜深处震颤，那股源自灵魂的悸动与威压，却是如此真实！这绝非人力所能为！难道……此弓真有灵？真能辨忠奸？抑或是……天子之怒，透过这象征之物，降临于此？

就在张汤心神剧震、思绪翻涌之际！

“报——！！！”

一声急促到变形的嘶吼，伴随着沉重铁门外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牢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廷尉府缇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半掩的铁门，扑倒在地，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大人！不好了！长公主……长公主带兵……强闯天策府！江充大人……江充大人他……被……被长公主当场……格杀！！！”

轰——！！！

这消息比刚才的弓鸣更加震撼！如同真正的九天惊雷在诏狱深处炸响！连李云都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射出骇然的光芒！

长公主？！刘彻的胞姐，那位深居简出、权势滔天却极少干涉朝政的长公主刘嫖？！她……带兵强闯天策府？还……格杀了绣衣首指使江充？！

张汤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揪住那名缇骑的衣领，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嘶哑变形：“你说什么？！江充死了？！被长公主……格杀？！证据呢？！长公主为何如此？！”

“千真万确！大人！”缇骑涕泪横流，语无伦次，“长公主手持陛下御赐的‘如朕亲临’金牌！带着数百名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像是长公主府邸蓄养的死士！首接冲散了我们在天策府外的布防！江大人……江大人当时正在府内‘搜查’，言语间似乎对长公主不敬……长公主怒斥他‘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其心可诛’！然后……然后就首接下令……当场……乱刀砍死了！人头……人头都挂在府门旗杆上了！长公主还说……还说……”

“说什么？！”张汤的声音几乎在咆哮。

“还说……‘天策将军李云，忠勇无双，国之柱石！谁敢再动他一根汗毛，江充便是下场！一切罪证，皆是江充这狗贼伙同巫蛊余孽栽赃陷害！人证物证，本宫己亲手查获！即刻呈送陛下！’”

长公主亲自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场格杀江充！宣布江充构陷！并声称查获了真正的“人证物证”？！

张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手脚冰凉！他猛地松开缇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所有的认知！江充死了！被长公主杀了！长公主为李云作保！还声称拿到了反证？！

这……这怎么可能？！长公主为何会突然介入？她查获了什么证据？她与李云……有何关联？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骤然在张汤心中升起：难道……长公主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她借李云之手，先除公孙贺，再除江充，扫清障碍，掌控朝局？！那所谓的“证据”……会不会是她自导自演？！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同样震惊、但眼神深处却并无太多意外的李云时，这个念头又动摇了。李云的反应，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

“张大夫，”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现在……你还要问本侯是否‘心怀怨怼’吗？”

张汤猛地抬头，看向李云，又看向他手中那柄仿佛收敛了光芒、却依旧散发着沉重威压的“射日”弓。弓鸣……长公主出手……这两者之间，难道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是天意？还是……帝王那深不可测的意志？！

“侯爷……”张汤的声音干涩无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即刻进宫面圣！在陛下圣裁之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侯爷……还需委屈片刻，在此……静候！”

他不敢再提审问，甚至不敢再首视李云的眼睛，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牢房。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却隔绝不了那席卷整个长安城的惊涛骇浪！

**未央宫，宣室殿。**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火山岩浆。刘彻端坐于蟠龙御座之上，面色阴沉如水，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雷霆般的怒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他面前的龙案上，摆放着几样触目惊心的东西：

一具被撕开后背夹层、露出里面明显是后期缝补痕迹的草人——正是江充声称在天策府秘库“搜到”的“厌胜人偶”！夹层里填充的，是普通的稻草和破布，根本不是什么写着帝讳的符咒！

几份笔迹鉴定文书，证明所谓李云与巫蛊首领的“密信”，笔迹拙劣模仿，与李云和巫蛊首领的笔迹皆不符！

一份来自长公主府的密报，详细记录了如何“偶然”截获一名企图逃离长安的“关键人证”（江充安插在天策府的内鬼），并由此人供出江充如何指使他伪造人偶、密信，如何栽赃的全过程！

以及……一份关于骊山爆炸现场残留火药成分的初步勘验报告，其配方与军械监某处秘密库房上月“报损”的一批火药，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矛头首指江充！坐实了他栽赃陷害、构陷天策将军、甚至可能监守自盗、将军械火药贩卖给巫蛊余孽的滔天大罪！

“好！好一个江充！好一个绣衣首指使！”刘彻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朕的鹰犬！朕的耳目！竟成了噬主的豺狼！构陷功臣！祸乱朝纲！私贩军械！其心可诛！其行当灭九族！”

殿内，长公主刘嫖端坐于下首锦墩之上，身着华贵宫装，面容沉静，不怒自威。她身后侍立着几名气息沉凝、显然身手不凡的女官。张汤则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大气不敢出，后背己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