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逆商君弱民强国之策!鼓吹‘法无禁止即可为’,放纵黔首商贾百工,动摇‘利出一孔’、‘耕战为本’之国策!此乃纵民乱法,坏我立国根基!长此以往,谁肯戍边?谁甘田赋?此罪二!”
“其三!”冯去疾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如同破锣。
“名为‘厘清权责’,实为架空朝廷!以律条束缚郡县,使酷吏束手,令行不能禁止!此乃助长地方割据之祸心,效仿周室分封旧梦!其心可诛!”
“其西!此新法,削勋贵,抑功爵!其条文中,隐含削弱军功授田世袭之利,裁减勋贵荫庇之权!此乃寒我大秦百万将士之心!断我虎狼之师脊梁!”
“其五!……”
“其六!……”
“其七!……”
冯去疾声嘶力竭,一条条“罪状”如同沉重的战锤,狠狠砸向李斯,更砸向那尚未完全展露真容的“新法”。
他身后的老秦勋贵集团,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爆发。
“冯相所言极是!李斯!你这新法,是要掘我老秦根基!”
宗正赢傒须发皆张,厉声附和,手中笏板重重顿在殿内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动摇国本,罪不容诛!”奉常胡毋敬老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利,“礼法岂容如此践踏!此乃乱国之始!”
卫尉杨端和甲胄铿锵出列,虎目圆睁,杀气腾腾:“军功爵位乃将士用命之本!谁敢削之,便是与百万大秦锐士为敌!李斯,你居心何在?!”
“妖言惑众,当诛九族!”廷尉属官中有人嘶吼。
“恢复故国,其心昭然!”另一名冯氏党羽戟指李斯,“此法一出,六国遗孽必弹冠相庆!李斯,你便是他们的马前卒!”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斥骂、质疑、诛心之论充斥大殿,几乎要将穹顶掀翻。
赢傒、杨端和、胡毋敬及其众多党羽,群情激愤,笏板击地之声、怒吼之声汇成一片,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李斯生吞活剥。
殿内空气灼热,新法未出其详,己然被冯去疾等人钉上了“亡秦祸首”的耻辱柱。
李斯立于这风暴的最中心脸色沉静如水。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背后赢傒等人的恨意。
赵天成那冰冷算计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丹墀之上,冕旒玉藻之后,嬴政的视线扫过冯去疾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
当李斯尚未开口,冯去疾嘶吼“动摇国本”时,嬴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他们维护的,从来不只是大秦,更是自身的权柄和利益。
首至那汹汹声浪似要将殿顶彻底掀翻,嬴政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才如同定海神针般压下。
“肃静。”
两个字,不高,却蕴含着无上权威,让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百官屏息,目光重归御座。
“李斯。”嬴政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平静得令人心悸,“新法草案,究竟如何。当殿奏来。”
“臣,遵旨。”李斯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得近乎刻板,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