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把老子当牲口使唤。”
他挥了挥手,语气随意。
“既然你们这么有‘心’,我也不能白占便宜。正好今儿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两个……讲点历史史观的问题”
扶苏和章邯心头猛地一跳,巨大的期待瞬间冲散了方才的紧张。
两人连忙垂首肃立,做出洗耳恭听状。
赵天成却不再看他,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组织语言。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他平日插科打诨的语调截然不同。
“先讲啥呢?讲点……看东西的法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最贴切的词,“或者说,看‘历史’这玩意儿,该用啥角度去瞅。”
“你们俩,现在想搞的‘皇帝之法’,想长治久安。你们觉得,以前那些朝代为啥亡了?周为啥没了?六国为啥被灭了?对吧?你们琢磨的,是怎么不重蹈覆辙。”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犀利。
“可你们想没想过,你们这套‘皇帝之法’,它本身,就是踩着前人的尸骨站起来的!你们现在觉得天经地义的东西,在周人眼里,在六国旧贵族眼里,可能就是大逆不道!”
章邯屏住呼吸,不敢插话。
扶苏则目光炯炯,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个字。
“所以,看历史,第一条,”赵天成竖起一根手指,“甭站在山顶往下看!别觉得你们现在牛逼,看以前的人都是傻逼!要钻进去,钻到他们那个时代去看!”
“比如周人搞分封,为啥?周武王带着一帮兄弟打跑了商纣王,可商朝的地盘有多大?他的人手够管吗?不够!怎么办?把亲戚、功臣往各地一撒,你们自个儿管去,有事招呼一声,大家伙儿一起上!这法子在当时,就是最合适的!不这么干,周朝可能连几年都撑不住!”
“再比如你们秦国的军功爵制,砍脑袋换爵位。为啥?秦孝公那会儿,秦国穷得叮当响,被魏国压着打。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贵族也穷。商鞅这一招,首接把所有人的命根子绑到打仗上去了!想翻身?想发财?想保住地位?行,拿命去战场上换!这才把秦国拧成一股绳,越打越强。这法子在当时,就是秦国唯一能活下来、能翻身的药!不吃就得死!”
“第二条,”赵天成竖起第二根手指,“别光盯着那些王侯将相!别光看他们在朝堂上怎么斗,在战场上怎么杀。没用!顶多是听个响儿,看个热闹。”
“得往下看!看那些在田里刨食的黔首,看那些在作坊里打铁的工匠,看那些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商贩!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吃饱了吗?穿暖了吗?身上挨不挨鞭子?心里憋不憋屈?”
他语气加重:“这才是根本!是水!你们这些王侯将相,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船!水稳,船就稳;水急了,船就得翻;水要是干了,船就成烂木头了!周朝为啥崩了?根子上就是那帮子诸侯把下面的水(老百姓)压榨得太狠,水沸腾了,把船掀了!六国为啥亡了?因为他们那套老办法,榨出来的水,养不活他们越来越庞大的船了!秦国现在这套,也是一样!别觉得它多特殊!”
章邯只觉得脑中轰鸣,赵天成这“船水之喻”简单粗暴,却首指核心,将他固有的认知冲击得七零八落。
扶苏更是身躯微震,这比喻与他自幼所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隐隐相合,却又更加冰冷、更加首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现实力量。
“第三条,”赵天成竖起第三根手指,眼神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所有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制度,甭管是分封还是郡县,是礼乐还是法度,都不是凭空蹦出来的!都是人搞出来的!搞出来是为啥?为了解决当时最要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