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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归司复命隐其情（第1页）

档案室中那份关于落霞宗的卷宗，如同一道微光，短暂地照亮了陆执心中那片被困惑笼罩的黑暗。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天律》这庞然大物运作体系下的另一面——一套隐藏在冰冷条文之下，基于利益交换与权衡的“潜规则”。

这并非他想要的“公道”，却可能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借力的“现实”。

他将这个发现深深埋藏，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到近乎麻木的神情。他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工具，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劳役，将所有的观察与思考，都压缩在无声的静默之中。

数日后，赵执事再次出现在丙字七号舍房门口，下达了新的指令。

“陆执，张魁，李狗儿。”赵执事的声音依旧干涩，“随我前往‘砺剑台’，清点维护刑具。”

砺剑台，是九狱塔内专门打磨、维护各种刑具的地方，充斥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与浓重的铁锈、油脂混合的气味。这里存放和处理的，多是些常规刑具，与黑水渊、戮魂谷那些地方相比，危险性低了许多，但环境同样压抑。

张魁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闻言只是默默出列。李狗儿则似乎从上次厉千殇事件的惊吓中恢复了一些，但眼神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怯懦。

陆执平静地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熟悉的廊道，前往位于塔内中层的砺剑台。沿途，偶尔会遇到其他行色匆匆的执事或垂头丧气的刑徒，彼此之间很少交流，只有锁链拖地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

抵达砺剑台，一股热浪混合着金属腥气扑面而来。巨大的熔炉熊熊燃烧，几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刑徒在执事的监督下，费力地捶打着烧红的铁块，锻造或修复着各种形状狰狞的刑具。西周墙壁上挂满了己经完工或等待维修的镣铐、锁链、钩爪、尖刺，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赵执事与负责此地的执事简单交接后，便吩咐陆执三人开始清点一批刚刚维护完毕、准备送回各区域使用的标准制式镣铐。

工作枯燥而繁重。需要将堆积如山的镣铐按照规格、完好程度进行分类、计数、记录。沉重的金属在手中传递，冰冷而粗糙。

陆执一边机械地执行着任务，一边分神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被锻造的刑具，扫过执事们交谈时的神态，扫过那些如同机械般劳作的刑徒。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那里堆放着一些因为损毁过于严重而无法修复、等待回炉的废弃刑具残骸。其中，有几截断裂的、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锁链碎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锁链的材质和色泽，与他脖颈上封灵枷的材质，有几分相似，但似乎又有所不同，更加粗糙，蕴含的符文也远不如封灵枷复杂玄奥。

是次品？还是……某种简化版的禁锢法器？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能否从这些废弃的、同源的刑具残骸中，找到一些关于封灵枷结构或符文规律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他不动声色，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但在清点、搬运那些完好镣铐的过程中，他有意无意地，总会“顺带”将一些清理出来的、看似无用的废弃残骸，归拢到那个角落，并在这个过程中，用指尖极其隐蔽地触碰、感知那些暗沉锁链的断口和残留的符文刻痕。

无法动用灵力深入探查，仅凭触感和肉眼观察，收获甚微。但他依旧耐心地收集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数据”，如同蚂蚁搬家，一点点积累。

清点工作持续了大半日。期间，张魁因伤势未愈，动作稍显迟缓，引来监工执事几句不耐的呵斥。李狗儿则始终战战兢兢，生怕出错。唯有陆执，效率最高，出错率最低，神情也最是平静，仿佛这令人压抑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

任务完成，赵执事核对了清点记录，确认无误。

“回司复命。”他挥了挥手，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砺剑台，沿着来路返回。

走在昏暗的廊道中，陆执的脑海中，却在回放着今日的收获。那些废弃锁链的触感，那些残缺符文的模糊形态，与他平日里对封灵枷的感知相互印证，虽然未能带来突破性的进展，却让他对禁锢类法器的基本原理，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更加具象化的认知。

这认知如同在坚冰上划下的一道白痕，浅淡，却真实存在。

同时，他也留意到，在返回途中，经过乙字区域某个岔路口时，赵执事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那个方向……陆执记得，似乎是通往林惊羽被关押那片区域的道路。

赵执事为何会关注那个方向？是例行巡查？还是……他也听说了林惊羽被陷害之事？或者，与那赵管事有关？

陆执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毫无波澜，只是默默将这一细节记下。

回到丙字区域，交接任务，复命。

整个过程平淡无奇，与以往无数次任务归来并无不同。赵执事没有多余的吩咐，陆执三人也各自返回舍房。

陆执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缓缓活动着因长时间接触冰冷金属而有些僵硬的手指。

归司，复命。

隐藏其下的，是未被察觉的探查，是悄然积累的认知，是深埋心底的杀机与筹谋。

他抬起头，望向舍房那扇小小的、透不进多少光亮的窗户。

窗外，是九狱塔永恒的黑暗。

窗内，是一个身戴枷锁的囚徒，在无人知晓的静默中，一点点地，磨砺着属于自己的、或许永远无法出鞘的剑锋。

今日砺剑台之行，他清点的是刑具。

而他心中所磨之“剑”，锋芒所指，又是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