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玄离去后,档案室内重归死寂,唯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浮沉。但那冰冷的警告,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陆执的心头,让这方寸之地,也仿佛变成了无形的战场。
他缓缓坐回石凳,目光扫过桌案上那几份被严玄目光重点关照过的卷宗。林轩的“异种灵谷”,“地脉灵气异动”,还有几份关于研究“星辰之力驳杂特性”而被定罪的法修案例。
严玄说他“过于执着于探寻律法条文之外的‘为什么’”。
这恰恰说明,他探寻的方向,触碰到了某些人不想被触及的领域。
“水至清则无鱼……”陆执在心中冷笑。这潭水,何止是浑浊,其下埋藏的,是吞噬无数修士道途与性命的血腥真相。他岂能装作看不见?
严玄的警告,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是一道强光,照亮了他之前一些模糊的猜测。他之前更多是从“结果”(被禁止、被销毁)反向推导“原因”(触犯红线),而现在,他需要更主动地去理解这“红线”本身是如何被定义、被执行的。
他将注意力从天刑司对外处理的“案件”,转向了天刑司内部的运作规则。
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并翻阅那些记录天刑司内部人事变动、资源调配、乃至不同时期《天律》条文细微修订的卷宗。这些卷宗更为枯燥,数量也相对稀少,混杂在浩瀚的个案记录中,极不起眼。
但陆执耐心十足。他像一個最精密的筛子,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相关的信息。
数日下来,结合之前在个案中的发现,他渐渐察觉到一些规律。
比如,每当有涉及“上古遗迹探索”或“异种能量研究”的重大案件发生后不久,天刑司内部往往会有一批针对相关领域监管的“补充条例”出台,审批流程极快,且大多带有严玄一系的雷霆锁链符文印记。
又比如,司内资源的倾斜也颇有意味。用于追踪、镇压、研究“禁忌”方向的部门,如“缉古卫”、“破妄堂”,其资源配额和人员配置,远高于处理普通修士纠纷、维护宗门秩序的部门。仿佛天刑司的核心职能,并非维持表面和平,而是防范和清除某些特定的“异端”。
他还注意到,在一些年代较为久远的内部考评记录中,那些在处理“异端”案件时手段酷烈、宁错杀不放过的执事,晋升速度往往更快。而少数几个在卷宗记录中留下“处置过柔”、“查证过细”评语的执事,后来大多被调离了核心岗位,或是在外勤任务中“意外”陨落。
一股无形的潜规则,在这森严的司法体系下流淌。明面上,《天律》至高无上。暗地里,却有一套更残酷的“绩效”标准,鼓励着对“红线”的绝对维护与对“异端”的零容忍。
这天刑司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一日,陆执在整理一批关于司内丹药配给记录的卷宗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负责丙字区域乃至部分乙字区域刑徒、囚犯基础丹药(主要是疗伤和抑制修为的“锁元丹”)配给的,是一个名为“百草阁”的附属机构。而百草阁与天刑司核心部门之间,在丹药品质和交付时间上,似乎存在一些长期的、不起眼的摩擦记录。
例如,多次记录显示,百草阁交付的“锁元丹”,药效批次不稳定,时而偏强,导致刑徒萎靡不振影响劳役;时而偏弱,需执事额外加固封印。核心部门多次行文质询,百草阁则以“药材年份差异”、“炼制火候难控”等理由搪塞。
这些记录琐碎且分散,若非陆执刻意寻找并联系起来,极易被忽略。
但这细微的摩擦,却让陆执看到了一丝可能性。
百草阁,似乎并非完全受核心部门,尤其是严玄这一系的绝对控制。它们之间有利益博弈,有官僚体系的推诿。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