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大步流星踏向林间。
林富贵小跑着追上,与师父并肩时忽然问道:
“仓房里几百斤熏肉,您独个儿吃到猴年马月?怎不拿去城里换钱?”
“钱?”孙大奎从怀中掏出酒囊抿了一口,笑道:
“够买酒买盐就成,要那么多屁用不顶。”
计划经济的年代,除了钱,买东西还需要各种相应的票据,比如粮票,面票,烟票等等好几百种。
山风卷着松香掠过孙大奎花白的鬓角,他继续解释道:
“梅雨时节封山,台风天难出门,这些肉啊——”
他拍了拍徒弟单薄的肩膀,笑道:“是猎人的保命粮。”
秋阳斜穿樟木林,金箔般的光斑在师徒二人身上流转。
孙大奎故意加快步伐,鹿皮靴碾碎枯枝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
一个多时辰的疾行后,老猎人呼吸己见粗重,却见那麻杆似的徒弟仍有余力。
林富贵不仅跟得紧,途中还捡了满篓野山菌,弹弓打落的二十多只山雀在腰间晃成串。
‘这小子体力居然这么好?’
孙大奎抹了把胡须上的汗珠,惊讶于瘦成麻杆的徒弟体力,望着前方黑松林放缓脚步。
五十岁的筋骨到底敌不过岁月,再逞强只怕要在徒弟面前露怯。
刚踏入松林,腐殖土的气息便裹着松香扑面而来。
“这片松林树密,松针积得厚,保得住湿气,是山菌子最爱的地界。”
孙大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刀尖轻挑,层层松针下露出簇簇黄褐伞盖,教学道:
“猎人进山,可不光是追野物——野山菌、草药,那都是山里头的‘软黄金’。”
他弯腰掐断一株菌柄,在鼻下嗅了嗅,递到林富贵鼻尖前:
“闻闻,带松木香的才是上品。
那些闻着发酸发馊的,白送都不能要。”
说着,刀尖突然戳向树根凹陷处,笑道:
“瞧见没?菌丝像蛛网似的缠在腐木上,顺着找,保准有货。”
林富贵正蹲身观察,耳畔骤然传来师父声音:
“颜色艳的、长白毛的、冒浆的——凡是不能确认的山野菌,这三样见了就绕道!”
刀背“咚”地敲在空心老树上,继续教学道:
“听这声儿,树根底下准有松菌窝。
采大留小,拍一拍伞帽留种,来年还能再发。”
顺着枯树根的走向,厚厚的松针下果然扒拉出十几颗孙大奎嘴里的松菌。
但林富贵更愿意称呼它后世里的鼎鼎大名‘松茸’。
“这种菌子别卖给供销社,不然只能当成杂菇收。
晒干卖药店,身价翻五倍,就是不怎么好找!
……”
林富贵虽跟村里人学过采菌,此刻仍听得专注。
深山的馈赠远比村寨丰富,师徒俩不多时便采满半篓。
红菇肥厚如脂,雁来蕈簇若珊瑚,偶尔觅得的松茸更似藏在松针下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