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价钱怕是有些高了。”
林富贵故作沉吟,指尖轻敲船板,继续道:
“眼下各地渔业队都在搞集体化,私人捕捞早成了老黄历。”
他抬眼看向远处海面上隐约可见的机帆船轮廓,胡咧咧道:
“也就是我朋友图个新鲜,换作旁人,谁肯当这冤大头?”
贾少华捻着花白胡须笑了。
老人经年累月在海上讨生活,哪会因几句还价动气?
“价钱是队里会上定的,你要诚心要,等会儿人齐了,我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他朝贾卫华努了努嘴,继续道:
“你是卫华领来的,我单独跟你谈价,回头传出去反倒落埋怨。
不如让会计跟你细说,省得我里外难做人。”
“这么着最好。”林富贵顺势递上支烟,火柴擦亮的瞬间映出他眼底的精明,笑道:
“免得待会儿我拉不下脸,临了反悔。”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码头。
林富贵心里门儿清——如今“大跃进”的余波未消,各渔业队正铆足劲冲产量,这种老式舢板早成了累赘。
若真抢手,何必费工费料重新刷桐油?
分明是滞销才做的门面功夫。
贾少华抽身让会计接手的举动更印证了这点:价格确有商量余地,只是这“坏人”他不想亲自当。
晨雾中,渔民们陆续聚向码头。
缆绳碰撞声、铁桶磕碰声渐渐连成一片,出海前的忙碌冲淡了讨价还价的紧绷。
食物、渔具、船体的检查,每一项都马虎不得。
林富贵和贾卫华坐在沙坡头,指尖夹着烟,望着简易码头上的渔船。
“你们村的船队,规模看着不太行啊!”林富贵笑着指了指码头。
两条十来米长的旧帆船孤零零地泊在水面,周围散落着二十几条小舢板,显得格外寒酸。
贾卫华吐出一口烟,无奈道:
“那两条帆船还是合作社时期,上头拨了补贴才置办的。”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
“这次能贷到款买条三十二米的机帆船,我二伯不知搭进去多少人情,酒桌上喝到吐才谈下来!”
这年头,各行各业的生产力都低得可怜。
带推进器的船,绝对是抢手货,没点门路,连购买的资格都摸不着。
更何况,工业品价格高得吓人,贾少华敢下决心贷款买船,己经算得上魄力十足了。
大几万的价格,这年月里绝对是一笔巨款。
两人正闲聊着,村里的张会计踱步过来。
林富贵先前己经透出“嫌贵”“可买可不买”的意思,对方自然没把价格咬死。
谁都不是傻子——这种小舢板技术含量低,有些生产队的木匠自己都能捣鼓出来。
再加上现在是集体经济,把生产工具卖给私人本就不合规矩,价高了队里也怕卖不出去。
最终,双方以二百三十块成交。
林富贵顺带让对方搭了一支竹竿抄网、一条鱼护和两把撬贝类的小铁工具,算是把买卖敲定。
有了船,两人自然不必再蹭渔业队的船出海。
他们首接摇着橹,朝贾卫华说的那片礁石区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