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贵随何明辉踏入一间兼具会客与卧房功能的宽敞老屋。
屋内陈设简朴却透着书卷气,何家父母热情起身相迎。
在这“成分”压得人抬不起头的年月,能坦然接待访客的家庭实属罕见。
目光掠过斑驳的雕花窗棂与宽敞的院落,林富贵暗自唏嘘:
这般气派的宅邸反倒成了何家的“原罪”。
尤其得知何父是福州一中的教员时,他心头更是一紧。
再过几年风暴来临,这样的书香门第只怕……
“何大爷在哪儿教书?”林富贵接过粗瓷茶碗,状若随意地问道。
“福州一中教数学。”老人扶了扶眼镜,皱纹里夹着粉笔灰的痕迹。
“这可巧了!”林富贵茶碗一搁,巴掌拍在大腿上脆响“我正愁弟妹转学的事,您是教高中还是初中?”
何父一愣,随即便是一脸的难色,想了想还是无奈道:“抱歉,不是大爷不愿意帮这个忙,而是……”
叹了口气,何父才继续道:“我家的成分不好,除了教书,我在学校里说不上话,我……”
话未说完,里屋传来何明辉的嗓音:“找魏长兴!他老丈人在市教育局管学籍。”
何父闻言苦笑,却见林富贵己笑着拱手:“大爷,不好意思,第一回见面就给您添堵了。”
这年头以成分论,‘黑五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一查。
以他家这情况,正是遭受歧视和排挤的时期,父子俩都能上班而且还能继续住这么好的老宅子,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优待!
何父摆摆手,反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没帮上忙,该是我不好意思。你既然跟长兴认识,走他那边的关系肯定没问题。”
这时,何明辉从里屋也背着一个挎包出来,说道:
“走,带你去见研究所采购科的刘科长。
只要他点头,你工作的事就成了一半。”
父子俩都觉着魏长兴那边的路子能走通,林富贵心头一松。
眼下既有了门路,他也不再纠结,辞别何家父母便随何明辉前往机械研究所。
出门骑车上路后,林富贵打趣道:
“你这出身还能跟冰哥他们称兄道弟,倒是稀罕。”
“我们打小一块儿啃过窝头。”何明辉蹬着自行车,链条咔咔作响“解放前我家开着粮油铺子,他们没少蹭我的芝麻烧饼。”
他顿了顿,车轮碾过一片碎砖,低声叹道:
“后来家里成分划成资本家,反倒只有他们几个还肯跟我来往。”
林富贵瞥见他握车把的手紧了紧:“你瞧着比他们小半截?”
几人都差不多二十五六的年纪,而何明辉看起来更年轻些。
“我西岁进私塾时,他们还在街上活尿泥。”何明辉嘴角扯出个笑影继续道:
“等上初中,张虎臣、何广玮倒和我同班了——如今也就这么几个人,不怎么嫌弃我了。”
林富贵忽然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我也不嫌弃。”
两人相视一笑,车轮碾过的尘土里裹着些不便明言的默契。
到了研究所,即便有何明辉作保,林富贵仍被门卫拦下详填会客单。
采购科长刘庆丰尚未到岗,他们只得在门卫室对面的会客厅候着。
灰扑扑的长条木椅上,还留着前一位访客摁灭的烟蒂。
“我们单位虽不涉密,但防谍条例比谁都严。”何明辉指了指自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