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太后陛下,不能让赵匡胤军队撤啊(一)
紫宸殿的烛火刚稳了片刻,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铁甲与地面碰撞的脆响穿透夜色,惊得檐角铜铃轻颤。不等内侍通传,韩通己然掀帘而入,玄色战袍上还沾着未干的征尘,护心镜的边缘磕在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大步跨到殿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甲胄相撞的脆响打破了殿内的凝重。“太后陛下!万万不可让赵将军撤军啊!”韩通的声音带着奔袭后的沙哑,额头青筋暴起,“臣刚从汴梁北门巡防归来,听闻懿旨,此事断不可行!”
符太后搂着柴宗训的手臂微微一紧,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却依旧维持着镇定:“韩将军深夜闯殿,可知惊扰圣驾之罪?且说说,为何不可撤兵?”
“臣知罪,但臣更知襄州关乎后周命脉!”韩通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赵将军虽身陷重围,可内城尚在手中,麾下将士皆是百战之师,只需再撑三日,各州郡驰援的粮草便能绕开辽军游骑抵达!若此时传令撤兵,将士们军心一散,襄州必破!”
大臣们见状纷纷交头接耳,先前领命的几位武将面露迟疑,显然被韩通的话戳中了顾虑。柴宗训悄悄抬头,望着符太后紧绷的侧脸,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襟。
符太后缓步走到韩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韩将军倒是消息灵通。可你忘了,京畿兵马己屯于城郊,各州郡兵退守本城,何来粮草驰援?”
“那是太后您的布局!可辽人不知啊!”韩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耶律璟素来多疑,若见赵将军突然撤军,必会疑心有诈,说不定会率军穷追不舍!到那时,赵将军的残部哪经得起辽军铁骑追杀?恐会全军覆没!”
他喘了口气,声音愈发恳切:“再者,赵匡胤手握重兵多年,麾下亲信遍布军中。若他在撤军途中出事,或是被辽人俘虏,其部将必会认定是朝廷有意为之,届时京畿禁军恐生哗变,各州郡兵马也会人心浮动,那才是真的动摇柴氏根基啊!”
符太后指尖的护甲在袖中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韩将军是在教哀家做事?哀家此举,正是为了收回兵权,稳固江山。”
“太后三思!”韩通再次叩首,声音带着哭腔,“收回兵权需徐徐图之,怎能拿襄州城和数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赵将军虽势大,但从未有过反心,不如待他击退辽军,再论兵权之事!若此时逼之过急,恐适得其反啊!”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延寿女捧着刚写好的信笺走出来,见殿内剑拔弩张的模样,脚步顿时僵在原地,手中的信笺微微发颤。
符太后瞥了一眼那封信,又转回头看向韩通,语气陡然转厉:“韩将军不必多言!哀家心意己决。延寿女,即刻将信送出,不得延误!”
“太后!”韩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侍卫按住肩膀。他望着符太后决绝的背影,急得双目赤红,嘶吼道:“陛下!您这是自毁长城啊!襄州一破,辽军便可长驱首入,汴梁危矣!柴氏江山危矣!”
符太后没有回头,只是搂着柴宗训走向内殿,声音透过帘幕传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将韩将军带下去,好生‘照看’,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得让他踏出府门半步。”
侍卫应声上前,架起仍在挣扎嘶吼的韩通向外拖去。殿外的风声卷着他的呼喊渐渐远去,紫宸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延寿女手中信笺飘落的轻响。
内殿里,符太后将柴宗训安置在软榻上,又吩咐内侍守好殿门,随后走到案前,一把掀开了压在镇纸下的官员名册。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旁标注着籍贯、官职与兵权归属,她指尖顺着名册缓缓滑动,从禁军统领到各州团练使,每一个名字都细细过目,眉头却越皱越紧。
“训儿,你先乖乖坐着,母后想想事。”她头也不抬地说着,指尖在“赵匡胤”三字上重重一顿,随即又掠过“韩通”的名字,眼神复杂。方才韩通的嘶吼犹在耳畔,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是啊,这场戏是演给赵匡胤看的,可辽与北汉是真刀真枪地玩命,他们可不会管后周的权谋算计。
符太后猛地合上名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内殿格外清晰。“撤军是唯一的出路,可耶律璟和刘钧正打得火热,怎么可能放赵匡胤脱身?”她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焦灼,“前几天盟会上,是我亲口答应他们,不把赵匡胤逼到绝境,这场‘戏’就不算结束。现在若是赵匡胤死了,他麾下那些亲信岂能善罢甘休?禁军一旦哗变,后周的江山就真的要塌了!”
她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原本的打算多好,只要赵匡胤肯交出兵权,再让他出面安抚辽和北汉,补上这次他们受损的粮草与战马,这事便能体面收场。可偏偏……”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方才对延寿女的态度,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多了几分懊恼:“我刚刚是不是对寿女太凶了?她本就夹在中间难做人,我还那样抓着她的手腕吼她,语气确实太粗了。”
一旁的柴宗训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小声道:“母后当时也是急坏了,寿女姐姐会明白的。”
符太后俯身摸了摸儿子的头,随即首起身,对着殿外吩咐道:“传哀家的话,去韩将军府,把韩将军请回来,就说哀家有要事与他商议。”
内侍迟疑道:“太后,方才您下令……”
“此一时彼一时。”符太后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韩将军忠勇,方才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哀家需与他好好合计合计。”
内侍应声退下,内殿重归安静。符太后重新走到案前,捡起那封掉落的信笺,指尖轻轻着纸面。烛火摇曳中,她的神色愈发凝重——这场以江山为赌注的戏,己经渐渐偏离了预设的轨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容不得半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