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变计·虚张援周
契丹大军的马蹄踏碎晨雾,在晋州古道上碾出蜿蜒的轨迹。耶律璟骑在乌骓马上,鎏金马鞍随着马匹的起伏轻轻晃动,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仍无意识地着刀柄,目光落在前方灰蒙蒙的天际线——那是北汉军队撤退的方向,旗帜杂乱,行军速度明显慢于契丹军。
“陛下,北汉军似乎在磨蹭,前锋刚过沁水桥就停住了。”身旁的副将阿古达低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刘钧这是故意拖延,想等着我们先撤干净,他好再做打算。”
耶律璟嘴角勾起一抹冷嗤,勒住马缰让队伍稍作停顿。晨风吹起他的披风,露出甲胄上狰狞的兽头纹路:“他打的什么主意,朕岂会不知?无非是舍不得放弃伐周的念想,又怕独自面对赵匡胤,想把契丹当挡箭牌罢了。”
阿古达皱眉道:“那要不要派人去催?再拖下去,万一赵匡胤反应过来追袭,我军后卫恐有风险。”
“追袭?”耶律璟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南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赵匡胤此刻怕是正盯着汴梁,哪有心思管北汉?”他顿了顿,指尖在刀柄上重重一叩,“等等,或许我们还能再帮后周一把。”
阿古达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传朕的命令,让使者立刻去见刘钧。”耶律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刘钧,契丹军只是暂且回师休整,三日后便会折返。让他立刻率北汉军掉头,继续向潞州方向进攻,务必把声势造大——若是他敢抗命,朕即刻就撤回留在北汉边境的粮草支援!”
阿古达彻底怔住了:“陛下,我们刚撤军,为何又要让北汉进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矛盾才好。”耶律璟低笑一声,目光里藏着深谋远虑,“符氏缺的不是击退北汉的兵力,而是稳住朝堂的时间。赵匡胤手握重兵,若让他安安稳稳班师回朝,京城里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可要是北汉继续进攻,他就必须留在潞州坐镇——前线战事未了,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头逼宫吧?”
阿古达恍然大悟:“陛下是想借北汉的兵,把赵匡胤拖在前线!这样符太后就能趁机整顿朝局,收缴兵权?”
“算是吧。”耶律璟望着北汉军停滞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能不能成,全看符氏能不能抓住机会。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太清楚刘钧的性子——贪利又怯懦,只要契丹抛出“粮草支援”的诱饵,再用“撤军不援”相威胁,他定然会乖乖听话。而北汉军的进攻,不必真的打赢,只要能摆出架势,就能达到牵制赵匡胤的目的。
正说着,派去北汉的使者己快马返回,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陛下,北汉主刘钧愿遵旨!他己下令整军,半个时辰后便掉头攻向潞州西营!”
耶律璟满意地点点头,马鞭往前一挥:“好。传令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在日落前抵达雁门关。另外,派一支斥候队盯着北汉军的动静,若他们敢敷衍了事,立刻回报。”
“遵旨!”阿古达高声领命,转身去传达命令。契丹军的号角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促有力,黑色的队伍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乌骓马踏着碎石前行,耶律璟的思绪却飘回了女儿的信上。信里说柴宗训偷偷藏麦饼给前线将士,那孩子虽年幼,却有一颗体恤将士的心;符太后深夜查仓垂泪,想来也并非庸碌之辈。若能借这北汉的“虚火”为他们争取时间,说不定后周真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刘钧那废物,能把戏演好吗?”他暗自思忖。北汉军的战斗力本就不如后周,之前靠着契丹军撑腰才敢嚣张,如今没了契丹军的配合,怕是刚摸到潞州的边就会被打回来。但没关系,他要的本就不是胜仗,只是“进攻”这个动作本身。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斥候队长策马奔来,神色慌张:“陛下!潞州方向有动静!赵匡胤派了一支轻骑出营,似乎是去探查北汉军的虚实!”
耶律璟心头一紧,勒住马缰望去。远方的地平线上,果然有一小队骑兵扬起的尘土,正快速向北汉军的方向移动。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赵匡胤倒是谨慎。不过这样也好,他越在意前线,就越没时间想京城里的事。”
他转头对斥候队长道:“再探!密切关注赵匡胤的动向,若他有回师汴梁的迹象,立刻回报——哪怕追到雁门关,也必须把消息送到!”
“是!”斥候队长应声而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风中。
耶律璟重新催马前行,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的甲胄上,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凝重。他知道,这是他能为后周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北汉的进攻能拖赵匡胤多久?符太后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稳住局面?这些问题,他都给不出答案。
“符氏,可别让朕失望啊。”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古道上。身后的契丹大军滚滚向前,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疾驰,而前方的北汉军己缓缓掉头,笨拙地摆出进攻的姿态。潞州军营里,赵匡胤正站在瞭望塔上,望着重新逼近的北汉军,眉头拧得更紧了。
“将军,北汉军怎么又回来了?”赵普的声音里满是疑惑,“难道契丹军没真的撤军?”
赵匡胤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契丹军的背影都快消失在雁门关了,哪会回头?刘钧这是仗着什么,敢单独来攻?”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不好,怕是京城里有变故,有人想把我们拖在这里!”
赵普脸色骤变:“将军的意思是……符太后?”
“不好说。”赵匡胤望着北汉军缓慢移动的阵型,指尖在栏杆上重重一敲,“传令下去,让李继勋率五千兵马去迎击北汉军,务必把他们挡在潞州以西。其他人马,继续整备,随时待命——若京中有急报,我们必须立刻回师!”
“遵令!”赵普连忙退下。
瞭望塔上,赵匡胤的目光再次投向汴梁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本想借着粮草短缺的由头,慢慢向京中施压,可没想到北汉突然复攻,打乱了他的计划。这背后,究竟是刘钧的自作主张,还是有人在暗中操盘?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摆脱这前线的牵制——京城里的那张龙椅,他己经等不及要坐上去了。
而此时的汴梁宫城,符太后正拿着王御史送来的核查奏折,指尖微微颤抖。奏折上清晰地写着,赵普等人贪污粮草共计一万三千石,涉及的将领多达十七人,其中不乏赵匡胤的心腹。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的天空——耶律璟撤军的消息己经传来,可前线的战事为何还没结束?
“太后,前线急报!”内侍匆匆闯入,递上一封帛书。
符太后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北汉军突然复攻,赵匡胤己派李继勋前往抵御,暂时无法班师。她愣了半晌,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这突如其来的战事,或许正是上天赐予她的机会。
雁门关的方向,契丹军的身影己消失在群山之中。晋州古道上,北汉军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显得虚张声势。而潞州与汴梁之间的土地上,一场无形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耶律璟的这最后一把“推力”,终究是让后周的命运,多了一丝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