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训:娘,不能过度偏向姐姐们
从女辅营回来时,日头己西斜,初春的晚风裹着些微凉意,吹得柴宗训棉袍的衣角轻轻翻飞。他没像去时那样脚步轻快,反倒走得有些慢,连内侍递来的暖手炉都忘了接,显然是心里装着事。
紫宸殿的灯己掌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在外面的雪地上,晕出一片柔和的光晕。符太后正坐在案前,看着魏仁浦刚送来的“军营军令草案”,指尖在“调戏女兵重罪”那一行反复停留,似在斟酌措辞。听到殿门响动,她抬头望去,就见柴宗训低着头走进来,脸上没了午后的雀跃,反倒多了几分愁绪。
“怎么去了这许久?林阿夏她们没欢喜你送的枣泥糕?”符太后放下草案,示意内侍给柴宗训倒杯热姜茶。
柴宗训接过姜茶,双手捧着杯子暖了暖手,才慢慢开口:“欢喜是欢喜,阿夏姐姐还说,要带着姐妹们好好练巡逻的本事,不辜负娘和朕的安排。可……”他顿了顿,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我在女辅营外,听见几个男兵在议论,说‘朝廷现在只疼女兵,往后男兵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还有人说,要是下次合练,女兵再受偏护,他们就找韩将军告状去。”
符太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男兵们是觉得,朝廷设巡逻队、立军令护着女兵,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嗯!”柴宗训用力点头,语气也急了些,“我跟他们说,娘是怕姐姐们受欺负,不是偏护。可他们说,以前男兵之间拌嘴,将军顶多骂两句,现在要是男兵跟女兵起了冲突,就要杖责流放,这不是偏护是什么?娘,我越想越怕,要是咱们真的过度偏向姐姐们,男兵们会不会真的不服气,甚至……甚至像你说的那样,被辽人钻了空子?”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了下去,显然是想到了符太后之前提过的“前线将士寒心”的担忧。符太后看着他眼底的焦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真的把‘江山安稳’放在心里了——这不是怕,是懂了‘权衡’二字,比只想着护着女兵,更像个帝王。”
柴宗训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可娘之前说,要护着姐姐们不受欺负,现在又不能过度偏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符太后拉着他走到案前,指着那份“军营军令草案”,指尖划过上面的条款:“你看,这上面只写了‘调戏女兵如何处置’,却没写‘若是女兵故意挑衅男兵该怎么办’——男兵们觉得偏心,根源就在这里。咱们要立的规矩,得是‘对事不对人’,不管是男兵还是女兵,犯了错都要受罚,这样才没人敢说闲话。”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比如,要是男兵调戏女兵,按律杖责;可要是女兵仗着有巡逻队,故意找茬骂男兵,甚至动手伤人,也得罚——罚她抄军规,或是暂停训练,让她知道规矩不是只管男兵的。这样一来,男兵们就会觉得,朝廷不是偏护女兵,只是在护着‘讲道理的人’,心里的气自然就顺了。”
柴宗训凑过去看草案,眼睛慢慢亮了些:“娘是说,把女兵的规矩也写进去?可……要是姐姐们受了委屈,还要担着‘不能挑衅’的规矩,会不会太亏了?”
“不亏。”符太后摇了摇头,拿起笔在草案旁添了几行字,“你想啊,女辅营要在军营里站稳脚跟,靠的不是‘朝廷偏护’,是‘自己行得正’。要是女兵们既守规矩,又有本事——能背粮草、能射靶心、还能在合练时帮男兵,男兵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会佩服她们。可要是女兵仗着朝廷护着就胡来,就算男兵不敢明着闹,暗地里也会更看不起她们,往后再想一起守江山,就难了。”
她放下笔,看着柴宗训:“就像你父皇当年打北汉,靠的不是欺负小兵,是自己能带兵打仗,能跟士兵们同吃同住——人心是换回来的,不是偏护来的。女辅营要得到男兵的认可,也得靠‘实力’和‘规矩’,不是靠咱们一味护着。”
柴宗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那……之前说的混编小队,要是男兵故意不跟女兵配合怎么办?比如练阵型时,男兵故意走快,让女兵跟不上,还说‘是她们自己慢’。”
符太后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就要靠将领们盯着了。明日我让韩令坤将军下道命令,混编小队的军功,要‘一起算’——要是小队练得好,男兵女兵一起受赏;要是练得差,不管是男兵不配合,还是女兵跟不上,小队里所有人都要罚站军姿。这样一来,男兵们为了自己的军功,也会主动帮女兵——毕竟,没人愿意为了‘赌气’,跟自己的赏钱和脸面过不去。”
“还有前线的士兵。”符太后又想起柴宗训之前的担忧,补充道,“过几日,我让魏仁浦派人去前线,给将士们送些年节的慰问品——再顺便说一句,女辅营在后方练得很勤,等开春后,会派些女兵去前线帮忙做后勤,比如缝补衣物、照顾伤员,让男兵们能专心打仗。这样前线将士就会知道,女辅营不是来‘抢功劳’的,是来‘帮他们’的,心里的猜忌自然就少了。”
柴宗训听着,脸上的愁绪渐渐散了,他拿起案上的草案,手指轻轻划过符太后添的那几行字:“娘,这样一来,男兵们就不会觉得偏心了吧?姐姐们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让男兵佩服?”
“会的。”符太后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欣慰,“规矩立得正,人心才能齐。咱们慢慢来,先把军营里的规矩理顺了,再把洛阳的女试试点做好,等大家都看到‘男女都守规矩、都能做事’的好处,往后再推新政,就容易多了。”
这时,内侍进来禀报,说御膳房备好了晚膳,问是否现在传。符太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拉着柴宗训起身:“走,先吃饭。明日一早,咱们就把魏仁浦和韩令坤叫来,把这规矩定下来——等规矩落地了,你再去女辅营,跟林阿夏她们说说,让她们也放心,朝廷护着她们,也会让她们走得更稳。”
柴宗训跟着符太后走向膳厅,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暖黄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眼底没了之前的焦虑,反倒多了几分笃定——他好像终于明白,娘说的“慢慢来”,不是“不做事”,是“把事做周全”;护着女辅营,也不是“偏护”,是“给她们一个能靠自己站稳的机会”。
晚膳的香气漫了开来,夹杂着初春的暖意,飘在紫宸殿的空气中。柴宗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符太后爱吃的清蒸鱼,放在她碗里:“娘,你多吃点。等明日定了规矩,咱们的新政就又近一步了。”
符太后看着碗里的鱼,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只是新政路上的一小步,往后还会有更多“男兵与女兵的矛盾”“士族与新政的冲突”,但只要儿子能这般“懂权衡、想周全”,只要他们母子同心,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一天,那些“不可能”,都会变成“大家都认可的好光景”。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落在膳厅的地面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温柔地裹着这对为新政奔波的母子,也裹着这刚刚萌发的、属于大周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