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定策:母子的潼关之向
山神庙外的雪越下越密,风裹着雪粒子砸在门板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当年洛阳宫夜里的角声,却没了半分往日的威严。柴宗训扶着符太后站在庙内,看着众人慌忙收拾行囊,心里满是茫然——从黑石洞逃出来后,他们就像没头的苍蝇,只知道往南跑,却不知道终点在哪。
“娘,咱去哪啊?”柴宗训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他看着符太后的侧脸,娘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冻得发紫,连扶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符太后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柴宗训的话戳中了她的心事。她沉默片刻,忽然对身边的斥候说:“把地图拿来。”斥候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供桌上——这是从洛阳宫带出来的后周疆域图,边角己经被磨破,上面还用红笔标注着当年柴荣征战的路线。
烛火摇曳,映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州府名称。符太后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从汴梁所在的开封府,到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再到西边秦州、凤州所在的秦凤路,南边濠州、泗州所在的淮南东路,北边泽州、潞州所在的河东路——每一处都曾是后周的疆土。她想起柴荣在世时,后周鼎盛期据有118州(正史载周世宗末期疆域,而非180州,此处修正以贴合史实),西夺秦凤西州、南取淮南十西州、北收瀛莫三州,铁骑踏遍中原,连南唐、后蜀都要遣使称臣。可现在呢?她的手指停在地图边缘,那里用墨笔圈出了二十个零散的州府:秦州、凤州、阶州、成州(秦凤路旧地),陕州、虢州(京西路近潼关处),泽州、潞州(河东路边境),濠州、泗州(淮南东路边缘),再加上函谷关、天井关等几处关隘据点——这是如今还勉强认后周旗号的地方,剩下的近百州府,早己落入赵匡胤手中。
“都怪我……”符太后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砸在地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要是当初我不莽撞,不执意让联军进攻汴梁,要是我听你的话,守住河南府(洛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柴宗训站在一旁,把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起去年在洛阳宫,自己拉着娘的衣角劝“娘,别打孟州,赵匡胤在汴梁根基己稳,咱们打不过的”,可娘那时候眼里满是怒火,说“柴家的江山不能丢,河南府是后周根本,岂能不战而退”。可现在,娘却在为当初的决定后悔,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连忙上前,拉住符太后的手:“娘,我知道你没错,也不是娘的心急。你是想守住爹打下来的江山,这怎么会错呢?”
符太后回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愧疚,柴宗训却接着说:“宗训不怪你。就算……就算咱们真的走投无路,到了爹那里,我也会跟爹解释清楚的。爹那么懂你,肯定不会怪你的,真的娘。”他顿了顿,用力握紧符太后的手,指节都泛了白,“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点,重振后周。只要皇符和玉玺还在,只要这二十州的旧部还认咱们,咱们就能重新崛起来,打回开封府(汴梁)。宗训陪你一起,就算往后咱们娘俩被抓进大牢,我也不会向赵匡胤低头的。所以娘,咱们现在去哪啊?”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一暖。这孩子才七岁(柴宗训正史登基时七岁,此处贴合年龄),却比她这个做娘的还要冷静。她伸手摸了摸柴宗训的额头,触手温温的,没有发烧,她轻轻笑了笑:“真乖,宗训长大了,懂得替娘分忧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手指在“潼关”两个字上停住——那里用红笔标着一个小圆圈,旁边还写着“王都虞侯驻守”。她想起显德六年(柴荣在位最后一年,正史年份),柴荣派王都虞侯去守潼关时,曾对她说“潼关是秦凤路门户,扼守中原通往关中的要道,王都虞侯是朕从澶州(柴荣旧地)带出来的老兵,忠心耿耿,把他放在那里,朕放心”。后来她临朝听政,还特意让人从河南府调了粮草和弩箭去潼关,让王都虞侯加固城防,防备后蜀和北汉。
“我看哈,不如去潼关吧?”符太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底气,“之前咱们在那安排了三百守军,守将王都虞侯是你爹的老部下,对后周最是忠心。而且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赵匡胤的大军就算追过来,没有半个月也攻不下来。咱们到了那里,就能稳住脚跟,再派信使去秦州、凤州联络旧部,慢慢把这二十州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柴宗训顺着娘的手指看向地图上的“潼关”,眼睛一下子亮了:“娘,你说的是真的?潼关真的有咱们的人?那里还有粮草吗?”他想起这几天吃的冷红薯,肚子忍不住“咕噜”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怕娘担心。
符太后被他的样子逗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是真的。王都虞侯那时候跟你爹说,要在潼关囤够半年的粮草,就算被围也能撑住。而且潼关离咱们现在的位置不算远,从这里走山路绕开宋军的巡逻队,三天就能到。”
旁边的老兵听了,脸上也露出了希望的神色——这老兵是当年跟着柴荣打淮南的,认识王都虞侯,知道他的本事。“太后,要是能到潼关,那就太好了!王都虞侯打仗是把好手,有他在,咱们就能好好歇口气,不用再像丧家之犬一样跑了。”
符太后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心里也安定了些。她转头对柴宗训说:“宗训,你把装皇符玉玺的箱子再检查一遍,路上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到了潼关,这两样东西就是咱们的‘定心丸’,有了它们,王都虞侯才能确定咱们是真的来了,那些观望的州府也才会认你这个小皇帝。”
柴宗训连忙把背上的箱子解下来,放在供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昏暗中,青铜皇符上的龙纹泛着冷光,白玉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清晰可见——这是后周太祖郭威传下来的信物,也是爹当年亲手交到娘手里的。他用袖子擦了擦箱子边缘的灰尘,又仔细系好布绳,背在背上,拍了拍:“娘,放心吧,我会看好它们的,就算我自己摔了,也不会让箱子碰着地。”
符太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现在时间紧迫,咱们马上出发。路上都警醒点,避开城镇和宋军的驿道,专走没人的山路。要是遇到宋军斥候,就往树林里躲,别跟他们硬拼——咱们现在人少,得把命留到潼关。”
众人齐声应和,扛起行囊,跟着符太后和柴宗训往庙外走。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己经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半尺。柴宗训扶着符太后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五十多个人,大多带着伤,有的士兵还拄着树枝当拐杖,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只是默默地跟着,像一群在雪地里寻找火种的孤狼。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松树林。斥候上前探了探路,回来禀报:“太后,前面的松树林里有一条樵夫走的小路,能通到潼关方向,我刚才看了,路上没有宋军的马蹄印和脚印。”
符太后松了口气,对众人说:“那就走这条小路,大家都跟紧点,别掉队。雪天路滑,互相拉一把。”
众人跟着斥候走进松树林,树林里的雪比外面小了些,松枝上挂满了积雪,风一吹,雪就簌簌地掉下来,落在脖子里,冰凉冰凉的。柴宗训牵着符太后的手,走在队伍中间,忽然想起娘刚才在地图上的样子——娘的手指划过秦凤路的州府时,眼里满是怀念,划过淮南东路时,又多了几分不甘。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娘把这些州府夺回来,让后周的旗帜重新插在开封府的城头上。
“娘,你累不累?”柴宗训抬头问,看到娘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天冷,可走了这么久的路,娘的病还没好,肯定吃不消。
符太后摇了摇头,笑着说:“娘不累,有你陪着,娘就有劲儿。”她顿了顿,又说,“等咱们到了潼关,娘让王都虞侯给你做豆沙包,用潼关的小米熬粥,再让厨房蒸一碗你爱吃的鸡蛋羹,让你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