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准备好的乐班铆足了劲,唢呐吹得格外嘹亮,锣鼓敲得震天响。
调皮的小子们抓起篮子里彩色的碎纸屑和花瓣,一股脑地撒向新人,红色的、金色的、青色的纸片,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
方银下意识地侧身,想帮蒙岚挡一挡,这细微的举动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叫好。
在一片“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的祝福声中,方银几乎是被众人推搡着,半护着蒙岚,艰难地从热情的人群中挤了出来,逃也似的走向后院。
一踏入洞房门槛,外间的震耳欲聋被门隔开。
房间里,龙凤喜烛燃烧正旺,映得屋内都是暖色。
空气里都是新木器、绸缎和淡淡脂粉香气混合的味道,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喜庆的红——
大红的百子千孙帐幔,大红的鸳鸯戏水锦被,窗棂上贴着精巧繁复的红色窗花,连桌案上的茶杯器皿都系着小小的红绸花。
方银还有些没从他已经成亲的了事实里回过神,飘飘然的引着蒙岚在铺着软厚锦褥的床榻边坐下。
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局促起来。
站在蒙岚面前,看着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他搓了搓手。
“岚儿,”他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你坐着歇会儿,累了吧?”
他想起什么,赶紧又说,“饿不饿?我、我这就让人给你送些点心吃食进来,你偷偷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往前凑近一小步,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商量的口吻:“外头那帮家伙,你知道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肯定憋着劲要灌我酒,我……我得出去应付一下,不然他们能闹到天亮。”
他的眼神几乎黏在那方红盖头上,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敢造次,只是反复叮嘱:“我让枝枝在这里陪着你,你有什么事,想喝水也好,想做什么都好,尽管跟她说。”
他这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方南枝——是的,其实屋子里有三个人,方南枝笑眯眯的看了好一会儿了。
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看向侄女:“枝枝,你帮我照顾好她。”
方南枝看着自家二伯这副憨厚模样,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温暖,她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应承:“二伯,您就放心去吧,这边有我呢,保证把二伯母陪得好好的,您在外头也少喝些,当心身子。”
得了这句保证,方银像是拿到了特赦令,又像是完成了交接仪式。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洞房,去迎接他作为新郎官的下一轮“考验”。
新房门被轻轻带上,将外间的喧闹进一步隔绝。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方南枝走到床边,柔声开口:“二伯母,一路坐着花轿过来,又行了礼,这凤冠肯定沉坏了吧?咱们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我先帮您把这沉家伙取下来,松快松快,您看可好?这玩意儿戴久了,脖子可受不了。”
她的话语体贴又实在,没有丝毫拘谨。
蒙岚在盖头下长长的出了口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激。
方南枝这才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帮她解开繁复的卡扣,将凤冠取下。
重量骤然消失,蒙岚不由自主地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虽然盖头还未掀开,但感觉已经轻松了一大半。
方南枝将凤冠妥善放好,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蒙岚手中:“先喝口茶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