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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1页）

从库兹爷爷那满是酒气与恐惧的小木屋逃出来后，林枫像被从头到脚浇了盆冰水，彻骨的寒意久久散不去。老人惊恐扭曲的脸、嘶哑绝望的警告，像鬼魅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和他亲身感受到的诡异波动、脑海里的凄厉哀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真实又骇人的图景。

“寂静回响”——这西个字不再是古籍上模糊的墨迹、老人醉后的呓语，而是迫近的、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实质威胁。库兹爷爷“沾上就完了”的呐喊，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他心上。

很快，他发现，感到不安的似乎不只有他。整个风止谷，像一台原本顺畅运转的机器，开始出现微小却不容忽视的齿轮摩擦声。

最先不对劲的是谷里的牲畜。平日里温顺的牧羊犬，变得焦躁不安。它们不再安稳地趴在主人脚边，而是时常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对着西方裂鳞山脉的方向拼命狂吠。那吠声不再是看家护院的警告，而是林枫从没听过的、混着纯粹恐惧与绝望的凄厉哀鸣——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听得人毛骨悚然，仿佛它们看到了人类察觉不到的无形恐怖。

圈养的山羊也变得呆滞反常。它们不再争抢鲜嫩的草料，眼神空洞，时常无缘无故炸起全身的毛，像疯了一样在圈里乱窜、互相冲撞，仿佛想逃离看不见的牢笼。就连最沉稳的老牛，也没了胃口，反刍次数明显减少，只是默默站着，偶尔发出一声悠长悲凉的哞叫。

天空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霾，像疾病的征兆，开始频繁笼罩山谷。它不像寻常云雾那样洁白柔软，也不是雨前乌云的厚重阴沉，而是一种缺乏生气的污浊灰黄色，仿佛被远方的沙尘或灰烬污染。灿烂的阳光穿透灰霾洒下来，变得有气无力，没了暖意，落在人身上，只剩昏沉沉的不适微温。

谷里原本松弛安逸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压抑紧绷。人们在路上走，交谈声不由自主地压低，脸上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照不宣的谨慎和隐隐的忧虑。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像不断上涨的暗流，在平静的日常表面下悄悄蔓延。

林枫敏锐地发现，母亲的行为也变了。她开始频繁检查石屋下方那个阴凉干燥的小地窖。有一次，林枫无意中看到她正吃力地搬着好几袋沉甸甸的新磨麦粉、一捆捆风干肉干往下运；地窖角落原本空着的大水缸，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装满了从溪边一桶桶提回来的清水。她还翻出一个许久不用的小皮囊，仔细检查里面的火石、火绒、一小瓶刺鼻的伤药、几块压缩干粮和一卷干净麻布绷带，然后把皮囊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些举动悄无声息，却带着未雨绸缪的紧迫感。林枫心里清楚，这绝不仅仅是为了储备过冬物资。

不只是他家，谷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猎人，包括库兹爷爷，也开始频繁、秘密地聚集在长老那间宽敞却昏暗的石屋里。厚重的木门总是紧闭，窗户被厚厚的麻布挡得严严实实，一谈就是大半天，甚至夜深了，屋里还透着摇曳的灯光和低沉的商议声。每次会议结束，他们从屋里出来时，脸色都异常凝重，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彼此交换着沉重忧虑的眼神。面对围上来打探消息的村民，也只是含糊摆手：

“没事，就是商量下次狩猎的范围…”

“最近天气反常，得多注意…”

“加强谷口巡逻和夜间警戒，大家都警醒点！”

他们的话想安抚人心，可紧绷的声线、眼神里藏不住的不安，却像无声的告示，说明情况绝不寻常。

林枫心里的疑虑和不安像野草般疯长。他几次借口去谷口捡柴火、玩耍，想靠近高高的哨塔，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平日里对他还算和气的守卫，此刻都面色紧绷，如临大敌。他的手刚碰到通往哨塔的木梯，就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拦住。

“小子，最近外面不太平，别瞎凑热闹。”平时会笑着摸他头的守卫大叔，此刻脸上没一丝笑意，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老实在家待着，别到处跑，更别让你阿姆担心。”

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瞟向西边峡谷的方向，压低声音，几乎像耳语般补充：“西边的峡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片奇怪的灰雾，邪门得很…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脊背发凉…离远点，千万别好奇！”

奇怪的灰雾…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几乎立刻就把这描述和库兹爷爷口中“吞噬一切的死灰”、自己感受到的冰冷空洞波动联系起来！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感，像不断积聚的带电乌云，沉甸甸地压在风止谷上空，也压在林枫和每个隐约察觉不对劲的谷民心头。连空气里都像满了无形的、一触即发的紧张因子。

而林枫胸前的玉佩，几乎从早到晚都散发着低低却执拗的温热。它不再只是偶尔的预警，更像个忠实的哨兵，用独特的方式，无声却高频次地向他、向这个即将被风暴席卷的山谷，发出绝望的呐喊。

最后的宁静，己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