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城西,废弃街区的轮廓在油彩般粘稠的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浸泡在脏污调色盘里的破败剪影。连续七日的失踪事件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着整座殖民赌城的神经。先是几个胆大包天的流浪汉进去后再没出来,接着是三天前那支出事的送亲队伍——八抬大轿、全套唢呐仪仗,热热闹闹拐进街口蒸腾的油彩雾气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口吞下,连半点声息都没留下。如今,那片区域的边缘,连野狗都绕着走。浓雾深处,偶尔有模糊的墨色人影僵硬晃过,轮廓边缘晕染着颜料般的污迹,像未干的劣质水彩画。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混杂着陈腐颜料和肉类腐败的气息,吸一口便黏在喉咙深处,挥之不去。
“第九起了,”张三的声音干涩得像龟壳摩擦,他枯瘦的手指捻着腕间那圈特制红绳铜钱,绳结上的铜钱嗡嗡轻颤,指向废弃街区深处,“龟甲裂纹又深了一分…煞气凝成墨了。”他布满裂纹的龟壳紧贴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壳缝深处凝固的灰白浆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周战站在维多利亚酒店顶层的露台边缘,死人眼的幽光穿透翻滚的浓雾。视野里不再是清晰的物质世界,而是一片混沌的、流淌的灵异图谱。雾气本身活了过来,无数细微的、散发着黯淡灵光的墨色粒子在其中沉浮、汇聚,勾勒出扭曲的街道轮廓。那些偶尔晃过的“人影”,内部结构空洞混乱,只有浓稠的、不断滴落的墨汁在勉强维持人形——它们是被“画”出来的东西,是鬼画规则污染现实的初级造物。
“规则污染外溢…鬼画在‘进食’现实,把活人当颜料吸进去了。”周战心中警铃大作。死人眼的超频视觉让他捕捉到更深层的恐怖:那些墨色粒子正遵循某种无形的“笔触”轨迹运动,像被一只无形的画笔引导着,不断修改、涂抹着这片街区的现实规则。闯入者一旦踏入,就会被这流动的“画布”捕捉、分解,成为新的“颜料”。那支失踪的迎亲队伍,恐怕己经成了画布上几抹凝固的猩红。
张幼红倚着锈蚀的铁栏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薄胎瓷。胸口那处剜心的创口被素色旗袍严密遮掩,但偶尔剧烈的咳嗽,会让她身体弓起,指节攥得发白。鬼妆盒碎裂后,她体内残存的灵异如同断流的溪水,几近干涸。只有那双眼睛,在望向那片翻滚的油彩浓雾时,燃烧着冰冷的、近乎自毁的火焰。“等不了药老…再拖下去,那姑娘…就真成画里的鬼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踏入废弃街区,如同沉入墨海。浓雾粘稠得有了触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带着腐败甜腥的油彩。脚下的石板路在浓雾中扭曲变形,时而坚硬,时而软腻如踩在未干的油画上,留下短暂湿漉漉的脚印,旋即又被流淌的雾气抹平。两侧残破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外墙,剥落的墙皮下渗出粘稠的、色彩混杂的油污,缓慢地蜿蜒流淌,汇聚在墙角,形成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颜料池”。
死人眼的幽光在周战瞳孔中稳定燃烧,如同两盏穿透迷雾的探照灯。他每一步都踩在墨色粒子流动的“缝隙”处——那些粒子运动轨迹中短暂停滞的节点。“避开‘笔触’的活跃路径…它们是鬼画规则的触手。”他心中默念,死人眼的超频视觉强行解析着这片混沌灵异场的运行规律。那些墨色粒子看似无序,实则遵循着某种“绘画”逻辑:勾勒轮廓、填充底色、叠加阴影。闯入者一旦被活跃的“笔触”捕捉,就会被瞬间“涂抹”进画布,成为新的素材。
“左转!”张三低喝,声音带着龟壳摩擦的嘶哑。他腕间红绳绷紧,铜钱指向一条狭窄的岔路。就在三人转向的刹那,身后主干道上,浓雾猛地翻滚旋聚,无数墨色粒子疯狂凝结,瞬间勾勒出三个手持锈蚀消防斧的“巡警”轮廓!它们五官模糊,如同孩童的简笔画,只有斧刃上滴落的粘稠黑液散发着真实的恶臭和灵异波动。
噗嗤!噗嗤!
消防斧带着破空声狠狠劈在三人前一秒站立的位置,腐朽的石板如同脆弱的画布被撕裂,露出下面蠕动着的、更浓稠的黑色“底料”。三个墨影一击不落,动作毫无迟滞,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着僵硬而迅疾的步伐追来!它们奔跑时,身体边缘的墨色粒子不断剥落、飘散,又在后方重新汇聚,如同移动的、不断晕染开来的污迹。
“不能硬碰!它们是规则的一部分,杀不死,只会引来更多‘笔触’!”周战低吼,影子鬼的力量悄然蔓延,将三人的气息和存在感压缩到最低,如同三滴融入墨汁的水。死人眼死死锁定追来的墨影,解析着它们灵异结构中最薄弱的“衔接点”——那是粒子流动时产生的、如同画布纤维纹理般的细微裂痕。
张幼红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一丝微弱的、近乎透明的鬼发虚影从她指尖渗出,如同最纤细的钓线,精准地射向追得最近的那个墨影脚下。鬼发并未攻击,而是瞬间没入地面流淌的油污中。下一秒,那滩油污如同活物般翻涌而起,化作一道粘稠的黑色浪头,短暂地裹住了墨影的双脚!
墨影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胶水粘住的昆虫,挣扎着想要拔出双脚。就是这不足半秒的迟滞!
周战瞳孔中幽光暴涨!死人眼的力量不再是定身,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沿着他早己锁定的粒子裂痕,狠狠“刺”入!
嗡!
追在最前的墨影身体剧烈震颤,构成身体的墨色粒子瞬间紊乱、崩解,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的劣质素描,哗啦一声溃散成一片毫无灵异痕迹的黑色污迹,泼洒在地面。
另外两个墨影毫无反应,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扑来。它们的“同伴”消失,对它们而言,不过是画布上少了一笔无关紧要的线条。
“走!”周战低喝,趁着墨影被短暂阻挡,三人迅速拐进岔路深处。张幼红身体晃了晃,脸色又白了一分,指尖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旗袍上,晕开一小朵黯淡的红梅。那点微弱的鬼发灵异,己是她此刻能调动的极限。
废弃画廊孤零零地矗立在街区最深处,如同一块被遗忘的、巨大的黑色墓碑。它的外墙不再是斑驳的砖石,而是彻底被一层蠕动的、半凝固的墨色油彩覆盖,油彩表面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折射着雾中霓虹的诡异光晕,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败混合的气息。这就是鬼画侵蚀现实的“心脏”,一个正在呼吸的、活着的污染源。
死人眼的视野里,画廊外墙的油彩不再是简单的物质,而是无数疯狂旋转、叠加的灵异纹路!它们如同亿万条扭曲的毒蛇纠缠在一起,构成一个巨大、复杂且不断变化的立体符咒。整个画廊己经变成了一个“门”,一个通往鬼画内部规则世界的入口。“强行突破只会被当成‘异物’瞬间‘涂抹’掉…必须找到‘门’的‘缝隙’,在规则转换的瞬间切入。”周战额头渗出冷汗,超频视觉带来的负荷让眼球刺痛。他在疯狂解析着那旋转符咒的规律——寻找那亿万毒蛇短暂分离时露出的、稍纵即逝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