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比二十年前更加粗壮,树干上那道我和堂哥刻下的划痕己经长成了丑陋的疤痕。
"战娃子!"
大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比上次见面时更佝偻了,蓝布褂子上沾着油渍,手指被烟熏得焦黄。
"路上还顺当不?"他接过我的行李,我注意到他右手少了根小指——那是十年前在采石场事故中丢的。
"还行。"我简短回答,目光扫过村口新修的牌坊。红漆金字写着"周家村"三个大字,落款是县里某位领导。
大伯顺着我的视线,得意地笑了:"王镇长亲笔题的。这次开发,咱村可是重点。"他压低声音,"多亏了你三舅爷家闺女,现在在镇上当秘书。。。"
石子路两旁,不少老屋己经翻新成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楼,铝合金窗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但越往村里走,破败的土坯房就越多。路过周家祠堂时,我看到外墙新刷了白灰,却掩盖不住墙体上那道裂缝——那是十年前地震留下的。
"都等着你呢。"大伯推开自家院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祠堂里烟雾缭绕,八仙桌旁围坐着七八个长辈。三舅爷的假牙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二叔公的旱烟袋在砖地上磕出沉闷的响声。
"战娃子出息了!"二叔公咳嗽着说,痰音很重,"城里大公司上班,见过世面。"
我注意到供桌上的祖宗牌位被挪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规划图。图上,整个周家村被划分成整齐的方块,标注着"商业区"、"安置区"等字样。
"来,你看。"大伯粗糙的手指戳在图纸上,"这一片,"他划了个圈,"都是咱家的地。按政策,一亩补偿六万八。"
三舅爷突然凑过来,酒气喷在我脸上:"但你三舅爷家有宅基地证,能多算两亩!"
"我家老宅。。。"二叔公刚开口就被打断。
"都别急。"大伯敲了敲桌子,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内部评估报告。"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实际补偿标准是八万五一亩。"
我接过文件,在煤油灯下仔细查看。这是一份复印件,抬头是"鑫隆地产",上面明确写着补偿标准确实是八万五,但村民看到的公告上却是六万八。
"差价去哪了?"我抬头问道。
祠堂里突然安静下来。长辈们交换着眼色,最后还是大伯开口:"两万给村里,五千给镇里,剩下的。。。"他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就看谁有本事多量地了。"
煤油灯突然噼啪作响,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我胸口那个烙印开始隐隐发烫。
"这不合适。"我把文件放回桌上,"乡亲们。。。"
"你懂个屁!"三舅爷猛地拍桌,假牙差点飞出来,"你爹看病欠的钱谁还?你弟娶媳妇的彩礼谁出?"
我攥紧了拳头。父亲的风湿性心脏病需要常年服药,弟弟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这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