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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涌泉（第1页）

“轰隆——！”

大地深处的呻吟尚未平息，那如同神迹般的泉眼己然喷薄！冰蓝色的水柱裹挟着万钧之力，冲破枯骨荒原的诅咒，带着震耳欲聋的“哗啦啦”巨响，悍然撞入这凝固了死亡的炼狱！

水！不再是虚幻的低语，不再是绝望的幻影！是真正的水！清冽、澎湃、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泉水，如同一条挣脱地脉束缚的冰蓝色水龙，带着粉碎一切酷热与干渴的力量，在深坑中翻腾、咆哮！晶莹的水花高高溅起，在铅灰色苍穹的背景下，折射出无数道微小却璀璨夺目的彩虹，如同神祇撒下的祝福碎片。

水雾弥漫，带着沁入骨髓的清凉，瞬间驱散了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死亡气息。空气仿佛被瞬间洗涤，变得、鲜活。这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生命之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残存者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疯狂刨地、爪尖渗血的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距离泉眼边缘咫尺之遥的地方。它沾满血污和沙砾的巨爪还保持着挖掘的姿态，悬停在半空。滚烫的沙粒混着它自己的血液，正顺着爪缝缓缓滴落，砸在翻腾的泉眼边缘，瞬间被奔腾的冰蓝水流冲刷、稀释、带走。那双因愤怒、绝望而布满血丝的浑浊金瞳，此刻被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致的震惊彻底占据！瞳孔扩张到极限，倒映着那跳跃的、充满无限生机的冰蓝水光，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的光芒。

仅存的猴子，原本正抱着昏迷的同伴发出绝望的呜咽，此刻像被闪电劈中，猛地抬起头！呆滞空洞的眼睛瞬间被那喷涌的泉水点亮，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光芒！它甚至忘记了怀中的少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怪响，身体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连侧倒在不远处、气息奄奄的龙，那巨大的头颅也微微动了一下！浑浊的龙睛艰难地转向泉水的方向，黯淡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弱的星火被这澎湃的生命之音重新点燃。它布满干裂血口的龙吻微微开合，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带出几缕带着水汽的灼热喘息。

死寂被彻底打破！被一种名为“希望”的、更强大的力量碾碎！

“水——！是水——！！！”猴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嘶哑的尖叫因为极致的狂喜而扭曲变调！它连滚爬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泉眼边缘，完全不顾喷溅的水花打湿皮毛，将整个头颅连同昏迷的猴族少年一起，猛地扎进那冰凉的泉水中！

“咕噜……咕噜噜……”贪婪的吞咽声、呛水的咳嗽声、夹杂着狂喜的呜咽，瞬间在泉边响起。

黑熊庞大的身躯也被这声音唤醒，它挣扎着抬起头，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渴望的咕噜声，拖着沉重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一步步挪向那救命的甘泉。

龙也奋力昂起头颅，修长的脖颈艰难地伸向泉眼，试图汲取那生命的琼浆。

虎依旧僵立着。它的目光，终于从那如同神迹般喷涌的泉水上移开，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向了那个小小的、雪白的身影——此刻，白兔正被那仅存的、狂喜的猴子紧紧搂在怀里，又被闻声跌跌撞撞扑过来的黑熊小心翼翼地用巨大的、带着伤痕的熊掌托起。

它被围在中间。

猴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泪水（这次是狂喜的泪水），用颤抖的、湿漉漉的爪子一遍遍抚摸着白兔的绒毛：“水！小白！你找到水了！是你！是你救了我们！”它甚至不顾白兔爪心的伤口，激动地亲吻着那残留着咬痕和血迹的白色小爪子。

黑熊笨拙地用巨大的熊掌托着白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沉鸣叫，巨大的熊头凑近，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敬畏，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触碰白兔小小的身体，仿佛在确认一个奇迹。它身上还残留着中毒的虚弱和痛苦，但那双小小的熊眼里，此刻只有纯粹的、近乎盲目的感激和一种“守护珍宝”般的决心。

白兔小小的身体被猴子紧紧抱着，又被黑熊巨大的熊掌托着，几乎被淹没了。爪心的伤口被猴子激动的动作碰到，传来一阵刺痛，让它微微瑟缩了一下。它抬起头，那双标志性的红眼睛，此刻清晰地倒映着猴子狂喜的泪水、黑熊笨拙的敬畏、还有远处龙那艰难汲取泉水时、巨大头颅投下的阴影。

水汽，第一次，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恐惧的泪水，而充盈了它的眼眶。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滚烫的、饱胀的感觉。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被认可的震动、以及一种……终于冲破了某种无形牢笼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晶莹的泪水在它红宝石般的眼瞳里汇聚、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它只是微微张着小嘴，急促地喘息着，小小的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还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海啸般的认同与感激。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触感，轻轻扫过它沾着水汽的长耳朵尖。

不是风。不是水珠。

是旁边那株在泉眼爆发中幸存、此刻正被清凉水汽温柔包裹的巨型仙人掌。它顶端一根最长、最坚韧的硬刺，正随着微风和水雾的流动，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韵律，轻轻蹭着白兔敏感的耳廓边缘。

一个极轻极细、如同水珠滴落心湖的声音，首接在白兔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植物特有的、沉静的欣慰：

*“你看……你做到了……”*

这无声的肯定，如同最后一滴温暖的甘露，滴落在白兔翻腾的心湖。它眼里的水汽终于汇聚成珠，却不再是懦弱的象征，而是力量洗刷后的澄澈。它轻轻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喉咙却依旧被巨大的情绪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