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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劝降者的噩梦（第1页）

值夜的猴子抱着长棍，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不住连日的疲惫，沉入冰冷的浅眠。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营地外围嶙峋怪石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晃动，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鬼魅。

羊缩在一块背风的巨岩后，把自己团成一团白色的绒球。夜风刮过山谷，带着试炼场特有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和腐朽气味。她颈间丰厚的绒毛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底下那狰狞的旧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睡梦中，她细瘦的西肢偶尔猛地抽搐一下，喉咙里溢出极轻微、被死死压抑住的呜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呼吸。那不像睡姿，倒像一种蜷缩着承受无形击打的姿态。

月光惨白，照着她紧闭的眼睑下急速转动的眼球。她又回到了那个阳光刺眼、青草芬芳得令人眩晕的正午。

记忆里的风是暖的，带着新翻泥土和三叶草甜蜜的汁液气息。草浪碧绿，温柔地起伏，一首蔓延到蔚蓝的天边。年轻的她，皮毛比现在更洁白耀眼，蹄子轻盈地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几乎要跟着嗡嗡的蜜蜂一起飞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拱开一片特别的三叶草丛，仔细挑选着最鲜翠、最多汁的那一株，然后用牙齿轻轻咬断。

“看，”她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献宝似的雀跃，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毫无保留的、水晶般的信任，望向那个伫立在草地边缘的高大阴影，“这是今年最早一茬，最甜了！阿妈说，吃了这个，整个夏天都不会口渴。”

那阴影笼罩在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光晕里，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与周围蓬勃生机格格不入的质感。它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羊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又或许是过于急切地想表达善意，她向前跳了一小步，捧着那株青翠欲滴、还带着晶莹露珠的三叶草，递向那片阴影。她的声音更软了，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天真到残忍的期盼：“外面……很远才找得到水吧？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吃草，一起晒太阳，一起在风里跑……这里很大的，真的，足够我们一起生活了！”

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哼笑。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打量蠢货的玩味。

然后，一只覆盖着暗沉鳞甲、指尖锐利如钩的爪子，缓缓从阴影里伸了出来。它没有去接那株草，而是用一根冰冷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近乎侮辱性地，碰了碰翠绿的草叶。

下一秒，指尖猛地收紧！

“噗嗤——”

清脆的汁液迸溅声异常刺耳。的三叶草在那只利爪中被轻易地捏烂、碾碎，变成一滩污浊的、黏腻的绿浆，顺着鳞片的缝隙滴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像一道剧毒的伤疤。

羊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睛困惑地睁大，尚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阴影却动了！快得只留下一片撕裂空气的残影！它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她身后——

是一首沉默地守护着族群、此刻正发出预警怒吼的老族长！

“不——！！！”

梦里的嘶喊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气流。她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如同最邪恶的毒箭，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精准无误地穿透了老族长挺身而出的、宽阔温暖的胸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能看到老族长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倒映着依旧明媚的阳光和她瞬间惨白的脸。能看到那穿透身体的利爪尖端，滴滴答答落下浓稠的、滚烫的鲜红。能看到族长试图发出的守护咆哮，如何变成涌出大口鲜血的哽咽。

温暖的、带着青草气息的血液，如同灼热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溅射过来，砸在她的脸上，睫毛上，雪白的绒毛上。那温度烫得惊人，带着生命急速流逝时最后的悲鸣。

世界在她眼前无声地崩塌、碎裂。碧绿的草原、蔚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所有色彩瞬间被抽离，被那喷溅的、无止境的鲜红和黑影冰冷的暗沉所覆盖、吞噬。耳边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自己心脏被捏爆般的剧痛。

信任是最蠢的东西。

蠢得像那株被轻易碾碎的三叶草。

蠢得像她捧出真心时，那毫无价值的雀跃。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恐惧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她吞没。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像一尊被钉死在噩梦里的白色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