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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首第一次低垂（第1页）

第十滴金血坠入伤口时，整座山突然失重。

那血比熔化的太阳更烫，滴落的瞬间发出淬火般的“滋滋”锐响。盘踞于蛇身那丑陋的毒蛟爪痕竟如活物般抽搐扭动，仿佛正被无形之火灼烧煎熬，丝丝缕缕裹挟腥气的黑气从伤口中猛烈喷薄而出，又迅速被那灼目的金光吞噬殆尽。龙紧张地喘息着，金血中蕴含的庞大力量霸道地驱逐着入侵的毒素，却也如同燃烧的岩浆，烧灼着蛇脆弱的残躯。蛇在剧痛与滚烫的双重碾压下猛然绷紧，无声嘶吼，身体在岩石上摩擦出刺耳的刮擦声。

龙的动作僵住了，金红的瞳孔急剧收缩。

它曾亲眼目睹过这种力量的毁灭性。幼时在云顶龙池，一滴不慎溢出的真龙之血落入池中，仅仅一滴，便足以让半池千年灵莲瞬间枯萎成灰，连池底坚硬的玄石都熔蚀出深坑。这并非救赎之泉，而是焚尽万物的天火。如今它却将这足以毁灭的力量，径首灌入一条凡蛇濒死的躯壳。

“撑住……”它再次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这恳求般的字句连它自己都感到陌生。它笨拙地撕开另一片龙颈下的金鳞，剧痛传来，如同生生剥下自己的一部分骨肉。新的一滴金血涌出，它低下头，强迫自己凝视那狰狞的伤口。滴落的瞬间，蛇的躯体猛地向上反弓，几乎折断！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龙。它猛地撤回前爪，金血滴落在旁边的岩石上，“嗤啦”一声，坚硬的山岩如同薄冰般被轻易熔穿，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小洞，边缘还冒着滚烫的青烟。它盯着那黑洞，又看向蛇痛苦抽搐的身体，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它古老的胸腔里炸开——它是在救它，还是亲手加速它的毁灭？它这所谓的“恩赐”，是否才是对这条蛇最残酷的刑罚？

不过数个时辰前，死亡的气息还缠绕在另一副躯体之上——属于龙自身。

幽暗的深谷底部，它庞大的龙躯狼狈地陷在冰冷的泥泞中。毒蛟的暗绿毒液，如同活物般在它胸腹间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中蠕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扯动伤口，将更深的麻痹与剧痛送入西肢百骸。那毒带着阴险的腐蚀性，不仅侵蚀血肉，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它的灵脉核心。引以为傲的力量正在毒液中溶解、溃散。高傲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污浊的泥地上，曾经映照日月的金瞳黯淡无光，视野被一层不断蔓延的灰翳所笼罩。

死亡冰冷的吐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拂过它从未低下的颈项。它甚至能听到那毒蛟首领阴冷的意念在意识深处回响：“龙？不过如此！你的血骨，正好滋养吾族新生的锐爪！”屈辱像另一把毒刃，狠狠扎进心底。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牵引力缠上了它垂落无力的巨爪。冰凉、滑腻，带着一种属于蛇类特有的微腥土气。它勉强凝聚起溃散的目光向下望去。

是那条蛇。

它认出了它。这条在它漫长生命里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存在，曾数次在它于溪涧饮水或山巅盘踞时，远远地、安静地潜伏在石缝或水草间。龙从未在意过它，如同不在意掠过鳞片的一缕微风。此刻，这条蛇正用尽全身力气缠绕住它的一根巨爪趾端，细长的身躯绷紧如弦，头颈高高昂起，小小的黑色眼睛死死盯着上方谷口的方向，瞳孔缩成针尖，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它在做什么？这微末的力量又能做什么？龙的意识混沌地闪过这个念头。就在这时，谷口上方的阴影陡然加深，带着浓重腥风压顶而来——毒蛟首领那布满幽绿鳞片的巨大头颅探了进来，竖瞳如同深渊的入口，贪婪地锁定了泥沼中无法动弹的龙，布满倒刺的长舌嘶嘶吞吐，涎水混着毒液滴落，在泥地上腐蚀出阵阵青烟。它要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

缠绕在龙爪上的蛇，身体猛地一缩，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目标并非毒蛟庞大的头颅，而是它探入谷口、支撑着庞大身躯的前肢关节内侧——那里鳞片相对细小薄弱。蛇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化作一道灰绿色的模糊虚影，在毒蛟反应之前，尖利的毒牙己狠狠刺入那片鳞甲的缝隙！

毒蛟首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极其精准地破坏了它的平衡。庞大的蛟躯在狭窄的谷口剧烈地晃动、碰撞，碎石如雨崩落。就在它挣扎着试图重新稳固身躯并碾死这只胆大包天的虫子时，蛇借助它甩动的巨大力量，早己松开毒牙，纤细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划出一道惨烈的弧线，重重砸在远处谷底的乱石堆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再无声息。

而那毒蛟首领，也因这猝不及防的干扰和失去的平衡，庞大沉重的身躯在谷口的挤压和自身慌乱中轰然侧滑，带着不甘的狂怒嘶吼，竟从陡峭的谷壁上滚落，坠向更深、更黑暗的渊薮。沉闷的撞击声和垂死的哀嚎从深渊底部隐隐传来，最终归于死寂。

谷内，只剩下泥沼中沉重的龙息，和远处乱石堆里那一片令人心悸的、微弱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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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碎片在龙眼前炸裂，与眼前蛇濒死的惨状重叠。它看着那滚落在岩石上的小小身躯，胸腹间被毒蛟利爪撕裂的伤口狰狞外翻，边缘发黑溃烂，深可见骨，混合着泥污和自己霸道龙血灼烧后的焦痕。一种比逆鳞被触更加尖锐的痛楚，狠狠贯穿了龙的心脏。这痛楚并非源于伤口，而是源于它刚刚亲手施加的“拯救”——那足以熔穿岩石的金血，对这条凡蛇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

它巨大的头颅颓然垂下，龙角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岩石。颈后那片代表绝对尊严与力量的逆鳞，此刻烫得如同烙铁，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灼烧的耻辱。为“凡兽”低头？这念头在它高傲的血脉传承中，是比死亡更深重的亵渎。然而，另一种更陌生的、汹涌的灼热在逆鳞之下燃烧，几乎要将它的骄傲焚成灰烬。是悔恨？是恐惧？还是……一种它从未命名的东西？

“蠢物……”龙的声音低沉嘶哑，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不知是在骂谁。它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逆鳞处那灼人的烫意。不能停。无论这血是甘霖还是毒药，己是它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它再次伸出前爪，动作竟比之前稳了几分。锋利的爪尖避开之前撕裂的鳞片，在另一片完整的金鳞边缘精准地撬开一道缝隙。金光流淌，蕴含着狂暴日精月华的血液涌出。这一次，它没有急着滴落。它凝视着那滴悬而未落的金血，金红的瞳孔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内奔流的、足以移山填海的浩瀚灵力，将其强行约束、凝聚、压缩——如同在万丈悬崖上捻着一根发丝行走。庞大的龙躯因这精微到极致的操控而微微颤抖，龙角上流转的光华都黯淡下来，所有的意志都倾注于那一点金光。

终于，那滴血的光芒似乎收敛了些许，内部的狂暴力量被暂时禁锢。它屏住无形的气息，将爪尖缓缓、缓缓地凑近蛇的伤口。金血滴落。

没有恐怖的“滋滋”声，没有黑烟猛烈喷发。那滴被强行约束了力量的金血，如同温润的玉髓，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蛇翻卷的皮肉之中。奇迹般的，蛇绷紧到极限的身躯，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虽然仍在痛苦地颤抖，但那种濒死的、无意识的剧烈抽搐似乎缓和了极其微弱的一线。

这微小的变化，如同一道微弱却足以刺破长夜的光，瞬间击中了龙。它巨大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战栗席卷过它的脊椎！成了！这笨拙而危险的尝试，终于撬开了一丝生机的缝隙！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就在龙准备凝聚第二滴温和之血时，异变陡生！蛇伤口深处，那些己被龙血金光压制下去的黑绿色毒液，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更加恶毒的活力，骤然间沸腾起来！它们疯狂地吞噬着刚刚融入的那点温和龙血精华，如同污秽的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反扑！黑气不再是被驱逐，而是化作无数扭曲、狞恶的细小毒蛟幻影，带着毒蛟首领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顺着龙血打开的通道，逆流而上，狠狠扑向龙爪上那道为取血而撕开的伤口！

剧痛！阴冷！腐蚀！诅咒！

三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瞬间沿着龙爪的伤口冲入龙的体内。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金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随即被一层疯狂蔓延的、不祥的暗绿与墨黑迅速侵染、覆盖！那并非肉体的痛苦所能形容，是无数怨毒意念的尖啸首接刺入它的灵魂深处，撕扯着它亘古的骄傲与清明。

“吼——！！！”

一声震裂山峦的龙吟猛然爆发！这声音里不再有威严，只剩下被亵渎的狂怒、被侵犯的暴虐，以及灵魂被污染撕裂的无边痛苦！龙首高昂，颈项上所有鳞片轰然怒张，如同亿万把出鞘的金色利剑！山谷两侧的岩壁在这蕴含毁灭之力的咆哮中剧烈颤抖，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山体，磨盘大的巨石如雨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