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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夜的阴影（第1页）

迷雾森林的边缘，如同大地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又被无形的巨手随意揉捏拉扯。参天的古木枝桠虬结，扭曲着伸向灰蒙蒙的天幕，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气在林木间缓缓流淌，时而凝聚成诡异的人形兽影，时而又无声地溃散，只留下湿冷滑腻的气息缠绕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命。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枝叶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味。这里，是隔绝凡尘与古老秘境的帷幕，也是通往“秩序之心”沉眠之地的唯一路径——百年一度的生肖试炼，即将在此开启。

山君，或者说虎，巨大的身躯在临时营地边缘投下浓重的阴影。营地依着森林外最后一片开阔地搭建，十二顶形制各异、象征着不同生肖力量的帐篷，如同十二枚散落的棋子，在昏沉暮色中静默。其他守护者——沉稳的牛、矫健的马、机敏的猴……都在各自的帐篷内外做最后的准备，气氛凝重而压抑。虎的目光却穿透了营地的火光和人群，死死钉在眼前那片翻涌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浓雾深处。那里面，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未知，是他必须征服的下一个战场。琥珀色的竖瞳深处，那两簇幽冷的复仇金焰无声地燃烧着，比任何篝火都更灼热，也更冰冷。力量在虬结的肌肉下奔涌，利爪无意识地刮擦着脚下的冻土，留下深痕。

夜深了。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森林边缘渗出的寒意和湿气，火光跳跃，在守护者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交谈声渐渐低落，只剩下风声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雾气拂过帐篷的细微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突然，一声凄厉尖锐到变调的哭嚎，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营地的沉寂！

“呜哇——！！！”

声音来自营地中心偏西的一顶小巧帐篷，那顶帐篷覆盖着柔软的白色皮毛，点缀着几缕象征性的青草纹饰，属于兔。

所有守护者的动作瞬间凝固，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来源。只见帐篷帘子猛地被撞开，一个雪白的小小身影几乎是滚了出来，正是兔。它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原本蓬松柔顺的白毛此刻凌乱不堪，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最骇人的是它那双标志性的琉璃大眼——此刻圆睁欲裂，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过它雪白的绒毛，留下湿亮的痕迹。它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抽噎和呜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恐惧彻底撕裂、融化。

“影子…好大的影子…要吃我…眼睛…红的…好可怕…”它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细弱的前爪死死捂着眼睛，仿佛要将那恐怖的景象从脑海中抠出去。

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了兔兔？”温厚的牛守护者最先反应过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就要上前。

“是林子里有东西？”警觉的蛇立刻盘起身子，冰冷的竖瞳扫向森林边缘翻涌的雾气。

“啧，胆子也太小了，还没进林子呢！”猴守护者挠了挠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都安静！”威严的龙守护者敖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天生的威压，瞬间压住了嘈杂。他青金色的身影在帐篷门口若隐若现，目光如电，扫过兔和它身后的帐篷，最后落在那片幽暗的森林上，眉头紧锁。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身影动了。

是虎。

他那庞大如山岳的身躯，带着一种与其力量感截然不符的、近乎突兀的敏捷，几步就跨越了营地的距离，来到了那团瑟瑟发抖的白色毛球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小小的兔完全笼罩。

兔的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极度恐惧下的窒息抽噎。它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本能地、僵硬地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用那双盈满泪水、倒映着跳跃火光的琉璃眸子，首首地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山峦般的猛兽之王。那眼神里的无助和脆弱，穿透了虎王坚硬的外壳，再一次狠狠刺中了他灵魂深处某个从未愈合的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虎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琥珀色的竖瞳里，暴戾、威严、复仇的火焰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笨拙的…无措？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咕噜，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困惑。

然后，在兔惊恐的注视下，在周围所有守护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虎那根粗壮如钢鞭、轻易能扫断巨木的斑斓虎尾，竟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垂落下来。它没有像对待猎物那样卷起，也没有带着警告意味的摆动，而是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将抖成一团的兔那小小的、冰凉的身体，轻轻地圈在了中间。厚实温暖的皮毛触感瞬间包裹了兔，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寒冷和窥探的目光。那尾巴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蜷缩的兔能靠得更舒服些。

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咆哮都更具震撼力。

营地彻底安静了，连风声都仿佛屏住了呼吸。牛守护者张大了嘴，蛇的竖瞳里满是惊疑，猴挠头的动作僵在半空。龙敖广的目光也微微闪动了一下，深邃的龙瞳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没有谁敢靠近，也没有谁出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庞大猛兽与弱小生灵形成的、极不协调却又莫名和谐的画面中。虎王庞大的身躯微微侧对着兔，头颅依旧昂着，望向森林深处，保持着王者的姿态，但那条圈住兔的尾巴，却泄露了他心底一丝不为人知的柔软。兔的抽噎声在温暖的包围中渐渐变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小小的身体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只是本能地往那圈温暖的皮毛里缩了缩，琉璃般的眼睛里，纯粹的恐惧被巨大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取代。

就在这时，一个灰溜溜的身影，如同阴影里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滑行过来，停在虎王巨大的后爪旁。是鼠。它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的光芒，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谄媚又刻意营造的紧张，如同毒蛇吐信：

“大王…大王息怒…小的方才，亲眼所见，绝不敢欺瞒大王…”它偷眼瞥了下虎王威严的侧脸，又飞快地瞟了一眼龙敖广帐篷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是龙…是敖广大人！就在您帐篷外不远的那片阴影里…小的看得真真儿的！他那爪子，就在一块黑曜石上磨…嗤啦…嗤啦…那声音，听着就让人骨头缝里发冷！那眼神…啧啧，阴森森的，一首盯着您帐篷的方向…大王，不得不防啊！他定是记恨您白天的咆哮，趁着试炼前夜，想…想暗算您呐！”

鼠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虎王最敏感的神经——他与龙族那根深蒂固、不死不休的仇恨。尤其是“磨爪”、“阴森”、“暗算”这几个词，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虎王周身那股刚刚因兔而收敛的恐怖气息，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间引爆！琥珀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暴虐的金焰“腾”地燃起，比篝火更炽烈！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从他胸腔深处炸开，如同闷雷在营地中滚过，震得地面微颤。

“聒噪！”

“啪——！！”

粗壮如攻城锤的斑斓虎尾，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猛地从圈护兔的姿态中抽出！那动作快如闪电，狠辣绝伦！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

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它那渺小的身躯就像一颗被巨力抽飞的烂果子，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狠狠砸向营地边缘一棵粗壮的冷杉树干！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灰鼠的身体软软地顺着树干滑落，在冻硬的泥土上瘫成一团，口鼻溢血，西肢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吊着一口气。它那双绿豆眼里，只剩下濒死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