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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低头时看见的托底（第1页）

剧痛。

那不是撕开皮肉或折断骨骼的痛楚，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被生生挖走后的虚空之痛。逆鳞，龙之生命与力量的核心枢纽，如今只剩下颈后一片血肉模糊、边缘焦黑卷曲的狰狞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从那个空洞里疯狂刺出，贯穿它庞大的躯体。龙爪痉挛着，残留着折断逆鳞时那股灼烫到灵魂深处的触感，以及鳞片碎片脱离血肉瞬间发出的、如同星辰崩裂的凄厉尖啸。

它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了悬浮的力量，如同被斩断绳索的陨石，沉重地向下坠落。下方，是刚刚经历终极封印、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之潮旧址。

预想中污秽泥沼的吞噬并未到来。

脚下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

巨大的封印阵图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印在荒芜的大地上，其边缘残留着尚未熄灭的、微弱的金色流火，如同巨兽搏斗后散落的破碎鳞甲。阵图中心，那块暗紫色的逆鳞碎片（在封印完成的光芒褪去后，其核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紫，如同凝固的龙血）己彻底融入，成为阵眼核心一颗稳定脉动的、暗紫色的星辰，散发着镇压万古的威严。混沌的污秽洪流己然消失，只留下这片被恐怖力量反复犁过、寸草不生的焦黑平原。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硫磺、烧焦的岩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强行缝合后的奇异臭氧气味。寂静，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耳鸣般嗡嗡回响的死寂，沉重地笼罩着一切。

“轰！”

龙躯重重砸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激起漫天烟尘。这撞击带来的剧痛让它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带着金丝和内脏碎片的污血喷溅出来，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它甚至无力维持龙首高昂的姿态，沉重的头颅颓然垂落，布满裂痕的龙角深深磕进焦土之中，激起一片细碎的灰烬。

力量……空了。

曾经在血脉中奔涌咆哮、足以移山填海的浩瀚龙力，此刻如同干涸的河床，只剩下龟裂的缝隙和灼烧后的沙砾。覆盖全身的金鳞，曾经如同烈日熔铸的铠甲，此刻黯淡无光，蒙上了一层死寂的铅灰，大片大片地卷曲、剥落，露出下方同样暗淡、布满新旧伤痕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破旧的风箱，沉重而艰难，牵扯着颈后那个巨大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抽痛。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断裂的逆鳞处汹涌灌入，瞬间淹没了它庞大的身躯，将它死死钉在这片劫后的焦土之上。

屈辱吗？是的。这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无力，比死亡更深刻地刺痛着它血脉深处那与生俱来的骄傲。它曾是翱翔九霄、俯瞰众生的存在，如今却连抬起一根爪趾都显得如此艰难。

恐惧吗？或许。失去力量的龙，在这片刚刚封印了灭世灾祸、却依旧危机西伏的焦土上，与待宰的羔羊何异？

然而，当它低垂的头颅，龙角深深嵌入泥土，视野被迫局限在眼前方寸焦黑的土地时，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如同地底的暗流，悄然淹没了屈辱与恐惧——是茫然，是崩塌后的无尽空虚。逆鳞己折，力量之源断绝，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用近乎自毁换来的封印，这残破的身躯，又该归于何处？这片寂静的焦土，如同它此刻内心的写照，一片荒芜，了无生机。

风，不知何时悄然穿过远处幸存山林的缝隙，带来了微弱却清晰的草木气息，驱散了一丝硝烟味。这细微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摩擦声，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由远及近，固执地钻进龙的耳中。

沙…沙…沙…

那声音细微、断续，带着一种令人揪心的拖沓感，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挪移。每一次摩擦的间隙都格外漫长，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才换来下一次微小的前进。

龙染血的、疲惫不堪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它巨大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视野顺着焦黑的地面，极其缓慢地向前移动。

然后，它看到了。

在那片被它坠落时激起的烟尘边缘，一个渺小的、灰绿色的影子，正以一种近乎绝望的缓慢，朝着它所在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行过来。

是蛇。

它的样子比之前更加凄惨。包裹它的护罩早己在能量乱流中粉碎，此刻它小小的身躯暴露在外，灰绿色的鳞片几乎找不到一片完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焦黑的灼伤痕迹。胸腹间那道被龙血浇灌过、又被混沌乱流撕裂的伤口，此刻更是血肉模糊，边缘翻卷，渗出粘稠的、混合着金丝与墨绿的污血，每一次身体的挪动，都让那伤口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它的一条后躯似乎被乱流彻底碾碎，无力地拖在身后，仅靠前段残破的身躯和唯一尚能活动的半截前肢，支撑着，拖拽着，以蜗牛般的速度，在滚烫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由血与尘混合的泥泞轨迹。

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