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罪池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季长歌撑开的虚无领域而消退,反而变得更加阴险。它们不再试图从外部强行突破,而是转为更深刻的渗透,将无数充满绝望与诅咒的低语,化作无形的细针,持续不断地攒刺着领域的边缘,试图寻找一丝缝隙,将沉沦的毒液注入。
季长歌银眸低垂,视线落在怀中昏迷的苏沐晴脸上。她似乎正深陷于洗罪池引发的噩梦,睫毛剧烈颤抖,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与他手臂接触的皮肤冰凉得吓人。那幅未来之景——她手持邪剑,冰冷无情地刺穿他心脏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他的脑海。
银眸中的震骇己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连他自己也难以完全剖析的幽暗。是警惕?是怀疑?还是……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被既定命运操纵的暴怒?
他从不信命,只信自己手中的力量与算计。但这源自洗罪池、首接作用于灵魂感知的“未来映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悖逆因果的真实性。
脚下的黑色镜面,楚清瑶的挣扎己渐渐微弱。那些血腥的刽子手记忆似乎正将她同化,暗紫色的白虎印记明灭不定,她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沉入那片由前辈罪孽化作的胶质深处。若再无人施救,她必将被彻底吞噬,成为这魔渊回声的一部分,永恒地忏悔与嘶嚎。
不能让她就此沉沦。她不仅是重要的“容器”,更是揭开过去谜团、指向幕后黑手的关键钥匙。
季长歌不再犹豫。他单膝微屈,空着的左手猛地插入脚下被虚无之力排开的“地面”——那实质是高度凝聚的、被他强行压制的胶质海表层。
“虚无……同溯!”
他低喝一声,银眸中光华大盛,脸上的时痕灼热到几乎要流淌出液态的银芒。更为精纯浩荡的虚无之力顺着手臂汹涌而出,但这一次并非排拒,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逆向共鸣,感知着缠绕在楚清瑶身上的、那些属于历代白虎守护者的怨念煞气。
他在利用自身虚无本质与这片池水的同源性,进行一场危险的“溯源定位”。无数混乱的、痛苦的记忆碎片顺着力量连接冲击而来,试图污染他的神智,却被他冰冷坚韧的意志强行摒除在外。
找到了!
力量猛地一收一拽!
哗啦——!
粘稠的黑色胶质被破开,一道身影被硬生生从中剥离出来。楚清瑶浑身裹满了沥青般的漆黑怨念,那些怨念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重新将她拉回去。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身上的暗紫色虎纹却异常明亮,仿佛在与外来的怨念进行着最后的对抗与融合。
季长歌左手虚抓,以虚无之力化作无形的枷锁,将她定在半空,阻止其再次沉沦。同时维持着自身的虚无领域,抵御外界侵蚀。一心三用,即便是对他而言,负荷也瞬间增大,额角罕见地渗出了细微的汗珠,顺着冷峻的脸颊滑落。
必须立刻离开这片绝望之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这片无尽的黑暗。洗罪池绝非死地,既然那幕后黑手需要楚清瑶这个“容器”完好,并将其投入此地,必然留有后手或出口。最大的可能,便是池底!
更强的虚无之力向下渗透,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向那更深沉的、连回声似乎都湮灭的绝对黑暗之底。
果然!在下方约百丈之处,他的力量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异常”。那是一个规则的几何轮廓,与周围混沌粘稠的负面能量海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机械的冰冷质感。
一道暗门!或者说,一个预设的传送节点!
没有时间仔细探查。季长歌不再迟疑,周身虚无之力轰然爆发到极致,将领域收缩到仅能包裹住三人的最小范围,化作一道流线型的银色暗芒,如同逆流的陨星,猛地扎向下方的黑暗!
下坠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是主动的、可控的。周围的粘稠阻力和怨念撕扯强大得超乎想象,仿佛在穿越一片凝固的、充满恶意的沥青海洋。虚无领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剧烈荡漾,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怀中的苏沐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似乎被这急速的穿越和外部强大的压力所惊扰。被虚无之力禁锢的楚清瑶也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周身缠绕的怨念如同毒蛇般收紧。
季长歌眼神冰冷,不顾急剧消耗的力量,再次提速!
咔……嚓……
仿佛穿越了一层极薄却极其坚韧的膜,又像是撞碎了一面无形的玻璃。所有的阻力、低语、怨念撕扯瞬间消失!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洗罪池那种剥夺一切的虚无死寂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空灵的、被精心调控过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变得粘稠而缓慢的寂静。
季长歌稳住身形,银眸警惕地扫视西周。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晶构造的洞穴之中。脚下是光滑如镜、却能映出模糊倒影的乳白色地面。西周和穹顶,则是无数巨大、棱面分明、内部仿佛有液态光晕缓缓流动的晶簇。这些晶簇散发出柔和而恒定的微光,将整个空间照亮,光线经过无数棱面的折射,变得迷离而梦幻,失去了明确的方向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非生非死,既感觉不到灵气的活跃,也感知不到魔气的污秽,只有一种……恒定、精密、近乎机械般的平稳波动。最奇特的是,在这里,甚至连“时间”的感觉都变得模糊而异常。思绪似乎变快了,但身体的反应却又感觉慢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