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鱼龙混杂,有好几股势力盘踞。比如占据沙州的金刀帐,自称是吐蕃王族后裔,骑兵剽悍;在甘州一带,则是白毡军的天下,他们是回鹘残部与当地羌人混居而成,擅长山地作战;而肃州以西,直到瓜州,则是大大小小的马贼团和西域商团控制的绿洲据点,其中以灰毛盗最为猖獗,来去如风,劫掠商队……”
“……至于大人最关心的关中,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东面潼关一带,是西梁王的羯骑活动范围;西面陇山附近,除了零星的官军,还有一股叫岐山帮的势力,据险而守,亦兵亦匪;北面高原下来的,除了党项人,还有北地响马;南面秦岭山中,则藏着不少前朝溃兵组成的南山营,时而下山劫掠……”
林川听得眉头紧锁:“如此说来,关中竟无一个主导的势力?”
“正是!”图巴鲁肯定道,“如同一群饿狼争抢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但谁也没能力独吞,这才给了羯人可乘之机。”
这时,林川想起一事,问道:“你多次提到党项人,我记得他们不也是羌人?他们与你们有何不同?”
“大人连这都知道?”图巴鲁一愣,“回大人,党项人,说起来也算是我羌人的一个分支,血缘相近,但有很大不同。他们是西夏残部,更加尚武,也更残暴。西夏覆灭后,部分残部流窜到河套和陇右,与当地部落融合,形成了现在的党项各部。他们视我们这些软弱的农耕羌人为异类,也时常会劫掠我们的牧场和商队……”
“原来如此!”
林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在这广袤的西北,不仅各族林立,就连同源的羌人内部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和矛盾。
这局面,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
永和二十四年,夏秋之交。
帝星飘摇,天下应劫而动,中原大地烽烟骤起。
东平军率先打出“清君侧”旗号,铁骑南下,兵锋直指宿州;吴越军则以“护驾”为名迎头痛击,两军于淮北大地展开惨烈厮杀。几乎同时,荆襄军与武宁军为争夺水运命脉,在鄱阳湖水域连日鏖战。
亭山军趁机扩张领地,大举西进,连克江州、九江,但进军过快导致粮草不继,遭遇官军伏击,损失惨重。统领程阿三怒斥属下不听号令、轻敌冒进,属下反指责程阿三畏首畏尾、错失良机,两派爆发激烈争吵,亭山军濒临决裂。
西北方向,鞑子铁骑再度大举南下,一举攻克晋地重镇霍州,兵锋所向,青州北境多处要地频遭袭扰,局势骤然紧张。青州卫连发紧急军报,向镇北王府求援。镇北王急令麾下镇北军数卫调动,于青州西北、孝州东南一线部署重兵,严阵以待。
而就在这天下倾覆的狂潮中,铁林谷磨刀霍霍,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动员。
林川站在军械库前,看着工匠们将最后一批保养好的重甲和陌刀装箱。
空气里弥漫着冷铁、桐油和皮革混杂的气息。
如今铁林谷倾尽全力,能披全甲、执陌刀冲锋的百炼重骑,也不过一百零七人。
在林川的计划中,两百之数已是当前的极限。
这个数字背后,是堆积如山的精铁、耗费无数工时的锤炼,以及难以计数的银钱。
这份投入的价值,在上一次与厚铠重骑的正面冲撞中已得到印证。
重甲铁骑在野战中无可匹敌的碾压之势,毋庸置疑。
林川督造的文山重甲,以其层叠密布的甲叶,证明了超凡的防护力。
寻常劈砍、箭矢射击,大多被光滑的甲面弹开或滑开,就连战斧、重锤这类沉重的破甲兵器,才构不成真正的威胁。即便承受了猛烈的正面冲击,内嵌的百炼钢片与多层熟牛皮衬里,也能将致命的力道大幅消解。
然而,极致的防护也带来了极致的维护难题。
一次激烈的战斗后,甲片松动、铆钉脱落、环扣变形几乎是必然。
再好的甲,若不能及时修复,便会成为束缚士兵的铁棺材。
为此,林川下达了一道在旁人看来近乎奢侈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