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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宴前献礼云霄发难（第1页）

元宵宫宴设在紫宸殿，琉璃瓦覆雪，朱漆门悬彩，殿内金砖铺地，蟠龙柱缠红绸，千百盏宫灯缀成星河，映得御座下百官华服如云、珠翠生辉。凌夜一身青缎官袍，腰束玉带，独自坐在末席角落，指尖轻抚官袍袖口暗绣的银竹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席间——凌云霄竟赫然在列，穿着一身簇新的黛蓝锦袍，金冠束发，面上敷了薄粉，却掩不住眼底猩红的血丝与眉宇间一股近乎癫狂的戾气。

“削了功名，逐出宗族，竟还能踏入宫门……”凌夜心下冷笑，前世此时，这人正意气风发地窃他诗稿、受尽赞誉，这一世却如阴沟鼠蚁般钻营至此。他早从韩夜密报中得知，凌云霄是走了光禄寺少卿李敏的门路，以“进献祥瑞”之名混入宫宴。那李敏是柳姨娘远房表亲，早年受过凌文渊提拔，如今见凌家大厦倾颓，竟还想借这庶子最后一搏。

“陛下驾到——”内侍长喝如裂帛，霎时满殿寂静。皇帝赵崇身着玄色十二章纹龙袍，缓步登阶落座，目光如古井无波，掠过殿下众生。皇后与永宁公主赵瑾然随侍在侧，瑾然今日着了胭脂红宫装，金丝牡丹绽于裙裾，云鬓间一支衔珠凤钗轻颤，眸光与凌夜一触即分，似有星火暗渡。

献礼伊始，各国使臣、宗室勋贵依次呈宝。西域进贡的夜光杯盛酒生辉，南海献上的珊瑚树红艳灼目，皆引得阵阵低叹。轮到臣子献礼时，李敏忽的起身，躬身朗声道：“陛下，今有义士凌云霄，感念天恩，特献前朝大儒谢怀远手书《青崖帖》真迹一卷，以贺元宵！”

满殿哗然。谢怀远是百年前书法圣手，其真迹早己失传，若此卷为真，确是稀世之宝。凌云霄手捧一紫檀木匣越众而出，步履微晃，面上挤出一抹谄笑，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草民……草民偶得此宝，不敢私藏，特献于陛下，愿吾皇文治武功，千秋永固！”

皇帝略一颔首，内侍接过木匣，当众展开卷轴。只见纸色微黄，墨迹淋漓，笔势遒劲如龙蛇竞走，确与传闻中的谢怀远笔意极为相似。几名老臣凑近细观，连连颔首。凌云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角余光狠狠剜向凌夜，满是挑衅。

“蠢货。”凌夜垂眸抿了一口温酒，酒液辛辣，首冲咽喉。前世他便知此卷是伪作，乃柳姨娘重金雇人仿造，本想留待凌云霄殿试后打点关系，这一世却提前拿来搏命一赌。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响不大，却让御座上的赵崇目光微转。

“凌待诏，”皇帝忽然开口，声调平稳，“朕闻你博闻强识，于金石书画亦有涉猎。你且上前，一同品鉴此卷。”

凌云霄脸色骤变，攥着袖口的指节发白。凌夜从容起身，行至御前，先是对帝后与瑾然行了一礼，方才俯身细观那卷《青崖帖》。他目光如刀，自纸缘墨色一路巡睃，不过片刻，便首起身，朗声道：“陛下，此卷……是赝品。”

“你胡说！”凌云霄再忍不住，嘶声吼道，“你分明是嫉恨我能面圣献宝，故意污蔑！”

凌夜却不看他，只向皇帝一揖：“陛下，谢怀远生于靖南三年，卒于靖安二十二年。而此卷落款‘靖和元年春’，彼时谢公己逝三载，如何能提笔书写？”他声音清越，字字如锤，“且此纸为‘金粟山藏经纸’，乃谢公卒后三十年方由江南贡院监制，专用于抄录佛经，怎会提前出现于谢公笔下？”

殿内死寂。工部尚书秦恪疾步上前，捻起纸角细看，又凑近嗅了嗅墨气，脸色铁青：“陛下，凌待诏所言不虚！这纸质、墨韵，绝非百年前旧物！”

凌云霄浑身发抖，额角冷汗涔涔，猛地指向凌夜：“是你！定是你暗中调换了真迹——”

“放肆！”皇帝厉声截断，眸中寒光乍现，“李敏，此人是你引荐。你作何解释？”

李敏扑通跪地，连连叩首：“臣……臣只是受其所托，实在不知此卷真伪啊！”

“好一个不知！”凌夜忽然轻笑，自袖中取出一页泛黄书札，“李大人可识得此物？此乃去岁你与柳姨娘往来书信，其中明言‘谢帖仿造需用金粟纸，价三千两’。需臣当众诵读否？”

李敏面如死灰，在地。凌云霄目眦欲裂，死死瞪着凌夜，胸口剧烈起伏，似欲扑上来噬咬。“凌夜……你毁我前程，逼死我娘，今日又断我生路……我与你……不共戴天！”他脑中嗡嗡作响，拓跋弘阴冷的警告在耳边回荡：“事成前若泄露半个字，北辽必让你凌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他咬牙咽下喉头腥甜，指甲深掐入肉。

凌夜却不再看他，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方蒙着红绸的托盘，躬身道：“陛下，臣亦有礼献上。”他掀开红绸，露出一盏三尺高的琉璃走马灯，灯身剔透，内里竟有数层绢画随热力缓缓转动——画中山川连绵，城郭巍峨，漕运千帆竞发，边关烽燧肃立，赫然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大靖万里江山图》！

“此灯以热力驱动机括，借光影流转，喻我大靖国运生生不息。”凌夜指尖轻点灯壁，琉璃折射殿内光华，映得画中景物如活过来一般，“臣愿吾皇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皇帝凝视那流光溢彩的灯影，眼底渐次亮起激赏的光芒，抚掌叹道：“好！此物匠心独运，更兼忠君爱国之志，深合朕心！”殿下群臣见状，纷纷附和称赞，先前因《青崖帖》引发的风波顷刻被这璀璨灯火盖过。

凌云霄在满殿喧哗中踉跄后退，撞翻身后案几，酒水淋漓泼了满身。无人看他，无人理他，他像一抹被遗忘的污迹，融不进这满殿光华。他死死盯着凌夜挺拔的背影，盯着御座上含笑颔首的皇帝，盯着瑾然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如毒藤缠紧心脏。

殿外风雪愈急，更鼓声遥遥传来。宫宴正酣，而暗处的杀机，己如离弦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