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灵台方寸山的混沌雾气,我于虚空之中缓缓驻足,摊开掌心。
那枚金箍碎片静静悬浮,其上属于如来的法则虽被我的灰雾死死镇压,却依旧如同潜藏的毒刺,顽固地散发着一丝冰冷的微光,每一道符文的跳动都透着不容违逆的强制。
菩提老儿的话仍在识海回荡——“钥匙”“秩序尽头触及虚无”,这两个词如同投入虚无的石子,激起细碎却清晰的涟漪。
有意思。将这代表绝对控制的枷锁碎片,反过来炼化成撬动秩序的钥匙?以“有”之形,载“无”之实,倒是一桩能解闷的消遣。
不过,此事急不得。炼化这等承载着高阶法则的物件,需寻一处法则紊乱、能量驳杂,且能彻底隔绝窥探的绝佳之地。寻常洞天福地不行,灵气过于纯净有序,稍有波动便会被仙佛之流感知;那些寻常的穷山恶水,又嫌能量低劣驳杂,提炼不出纯粹的法则本源,不堪大用。
心念一转,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处去处——无面佛母麾下的“黑水潭”。那地方连通幽冥血海,地脉被邪法污染千年,怨气浓郁得能凝结成石头,法则更是被搅得扭曲混乱,连天机都在此处断裂,正合我意。况且,上次归墟井一闹,那佛母损失惨重,这处据点怕是早己风声鹤唳,我此刻前去,正好再添把火,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身形于虚空中悄然淡去,将自身存在拆解为最细微的雾气,顺着法则裂隙流淌,再次凝聚形体时,己置身于一片腥臭污秽的荒原之上。
眼前是一口占据了半片荒原的巨大潭水,漆黑得不见底,粘稠得能挂在石棱上,水面不断“咕嘟咕嘟”冒着墨色气泡,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着新鲜血肉的腥甜、腐尸的恶臭,还有幽冥特有的怨毒寒气,吸入一口便能让寻常妖邪神魂震颤。
潭水周围的怪石嶙峋如鬼爪,每块岩石上都雕刻着无面佛母的扭曲神像,神像嘴角淌着黑色粘液,眼神空洞却透着诡异的贪婪。无数面目麻木的僧侣、妖邪围着潭水忙碌,他们身着染血的僧袍,动作机械地将捕获的生灵——有凡人、有小妖,甚至有犯错的同类——拖拽至潭边,毫不留情地投入水中,潭水随之泛起兴奋的涟漪,显然在进行某种邪恶的“源血”炼制。
正是无面佛母麾下最核心的源血供应地——黑水潭。
我的出现,未引起任何波澜。周身灰雾自然流转,与此地浓郁的污秽怨气完美交融,甚至比这潭水的怨气更添几分深邃与虚无。那些修为低下的邪魔僧侣视我如无物,只当是潭边自然滋生的雾气;修为稍高些的妖僧偶尔瞥见我的轮廓,也只当是某位前来巡查的高阶同僚,慑于我身上散发出的隐晦威压,不敢多问半句,依旧埋头于血腥的劳作中。
我信步穿行于这魔窟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脚下踩着沾染黑血的碎石,耳边回荡着生灵的哀嚎与魔物的低吟,感受着此地混乱到极致的法则——幽冥的阴寒法则、佛母的邪佛法则、地脉的土行法则相互冲撞、撕裂,形成无数细小的法则漩涡。潭底深处,还能隐约感知到一丝与“万面源涡”相连的微弱波动,那是佛母力量的根基之一。我满意地点点头,此地的法则紊乱程度远超预期,正好用来掩盖我炼化碎片时可能逸散的高阶法则波动,即便是如来亲至,也未必能穿透这层混乱的“屏障”。
寻了一处僻静角落——乃是潭底延伸出的一条阴暗分支洞穴,洞口被垂落的黑色藤蔓遮掩,洞内堆满了白骨,怨气浓度比潭边更甚,法则也癫狂得近乎破碎。我屈指一弹,一缕灰雾无声没入岩壁,瞬间在洞穴周围布下一重禁制——以虚无之力进一步搅乱此地方圆十丈内的能量流动与天机推演,让此地彻底沦为“感知盲区”。
盘膝坐下,身形似一团凝聚的灰雾,与洞穴的黑暗融为一体。掌心向上,那枚金箍碎片缓缓升起,悬浮于身前半尺处,符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金光。
并未急于炼化。我分出一缕神念,如同最细微的蛛丝,悄然探向魔窟核心深处。来都来了,总得听听墙根,看看那无面佛母在孙悟空失控后,又憋了什么“妙计”。
神念如同无形的幽灵,顺着洞穴的缝隙蔓延,避开几处由邪佛之力驱动的粗糙警戒法阵——那些法阵只能侦测到剧烈的能量波动,对我这“无相”神念毫无反应。很快,便抵达一处守卫森严的洞窟:洞口站着两名手持骨刀的无面妖僧,周身邪力波动堪比金仙,洞内,几名气息更胜一筹的妖僧正围着一面由黑水凝聚的水镜,镜中清晰呈现出孙悟空的身影——他周身妖力冲天,正以瞬移之术朝着五行山方向疯狂疾驰,沿途的山川河流被他的怨念气息震得微微震颤。
一名身着黑色僧袍、额头刻着佛母印记的妖僧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佛母法旨,那猢狲既脱离佛门掌控,首奔五行山,原定的‘借刀杀人’计划己然失败。‘圣胎’培育必须加速,所需‘源血’数量翻倍!十日之内,必须凑齐三千生灵的精血,少一滴,唯你们是问!”
另一名身材矮胖的妖僧面露难色,声音带着讨好的卑微:“尊者息怒!近日巡天阁的侦测梭子巡查得太紧,外围的猎场都不敢轻易涉足,凡人村落也迁走大半,血食实在匮乏。这…这翻倍的数量,实在难以凑齐啊!”
“废物!”先前那妖僧厉声呵斥,掌心浮现出一团黑色火焰,险些烧在矮胖妖僧身上,“没有血食,便用你们自己的精血顶上!佛母说了,‘圣胎’乃是颠覆三界的关键,若是误了大事,你我皆要被投入黑水潭,成为‘源血’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
洞内顿时一片死寂,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几名妖僧面面相觑,再无人敢反驳半句。
我收回神念,心中冷笑。无面佛母果然贼心不死,还在执着于她那所谓的“圣胎”。看来孙悟空的失控打乱了她的布局,让她彻底慌了神,竟不惜用麾下妖僧的精血来凑数。加速培育?正好,这份急切能替我吸引走巡天阁与佛门的注意力,省得我炼化碎片时被打扰。
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我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金箍碎片。
灰雾自我周身缓缓涌出,如同细腻的绸缎,轻柔地包裹住那枚碎片。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分出无数缕细微的雾丝,探入碎片内部,开始模拟、解析其内部那套精奥的秩序法则结构——每一道符文的运转逻辑,每一层禁制的叠加方式,每一丝力量的传导路径,都被我清晰地捕捉、转录。
过程缓慢而精妙。碎片在灰雾中微微震颤,其上的金色符文时而亮起,释放出排斥性的力量,试图将雾丝驱逐,却被雾丝中蕴含的“虚无”之力悄然侵蚀、分解、吸收——那虚无之力源自我吞噬的万千能量本源,能容纳一切“存在”,自然也能消解这秩序法则的排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秩序”的理解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以往吞噬能量,多是囫囵吞枣,取其本源化为己用;而此次,是真正深入法则的核心,剖析其“运作原理”,如同从看山是山,到看山是“金、石、土、树、水、风”的聚合。
时间于此地彻底失去意义。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日,或许是十日。
不知过了多久,那枚金箍碎片表面的金光彻底黯淡下去,原本坚硬的金属质感变得柔软,形态也开始模糊,仿佛要融化在灰雾之中。然而,就在其即将被彻底分解为纯粹能量的刹那,
我心念一动,骤然停止了分解。并未将其完全化为虚无,而是以其原本的秩序结构为蓝本,引动自身的虚无本源,开始进行“重构”!
保留碎片中“法则承载”的核心功能,剔除了如来留下的“掌控”印记;以虚无为基,融入我吞噬过的仙元法则、邪佛秽念、巡天阁秩序波动等万般法则特性,将其炼制成一件独属于我的、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奇物。
灰雾翻涌得愈发剧烈,法则之力在其中交织碰撞,发出细微的嗡鸣。那碎片在雾中不断收缩、塑形,最终化作一枚约指甲盖大小、非金非玉、色泽混沌如墨、表面有无数细微灰色符文在生灭之间不断变幻的奇异薄片。
它不再散发如来那令人厌恶的掌控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与“寂”——既能吞噬一切探查之力,让自身彻底隐匿于法则缝隙;又能模拟出万般法则波动,化作仙佛妖魔的气息而不被察觉;更重要的是,它能如同最细微的种子,无声无息地融入绝大多数法则体系之中,留下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后门”,供我日后窥探或干预。
成了。
我意念微动,这枚混沌薄片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地融入我的雾气身躯之中,消失不见。需要时,它可化作最锋利的刃,撕裂法则壁垒;可化作最坚固的盾,抵御能量冲击;更可化作无形的探针,潜入任何我想探查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并未立刻离去。目光透过洞穴的藤蔓,扫过潭水表面不断冒泡的污秽液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既然受了此地“法则紊乱”的便利,总得留下份“谢礼”才是。
我屈指一弹,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周围怨气融为一体的混沌气流悄然飞出,如同无形的蛇,穿过潭水表面的气泡,避开炼制源血的魔物,悄无声息地没入潭水深处,融入了那正在翻滚沸腾的“源血”之中。
这缕气流本身无害,甚至能微微激发血肉中的能量活性,让这批源血看起来“品质更佳”。只是…它会在源血中留下一点我的独特“味道”——一丝极难察觉的虚无印记,如同附骨之疽,会随着源血的流转,最终渗入那所谓的“圣胎”之中。
若是那“圣胎”用了这批源血…日后苏醒,究竟是无面佛母的傀儡,还是会被我这虚无印记潜移默化地影响?
呵呵。
我的身形缓缓消散于洞穴的黑暗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