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佩着长刀,甲胄泛着冷光,步伐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私兵。车队在茶棚不远处停下,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他面色苍白,没有胡须,皮肤保养得极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眉宇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倨傲,眼神扫过茶棚时,带着明显的轻视,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像极了觊觎猎物的豺狼。
他并没有下车,只是对着身边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但那护卫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名护卫立刻大步走向茶棚,脚步声沉重,踏在地上时震得尘土飞扬。他走到老妪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当”的一声丢在桌上,银块滚了滚,停在老妪手边。“老婆子,弄点干净的水,给我们家主人润润喉。”他的声音粗哑,带着命令的语气,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老妪连忙点头应着,声音都在发颤,她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拿起另一把干净些的水壶,快步走到泥炉旁,往壶里灌了山泉水,然后放在炉火上烧,动作比刚才快了好几倍,显然是怕惹恼了护卫。
那车中的中年男子却没看老妪,他的目光越过护卫的肩膀,越过慌乱的老妪,首首地落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这张“李白”的皮囊上。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紧接着,那惊疑就变成了一种极力掩饰的炽热,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车帘的一角,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我心中冷笑,意识里的数据流瞬间完成比对:此人是当朝的魏国公,深得皇帝信任,掌管着宫内的部分供奉事宜,表面上奉公守法,是朝堂上的清流;但在大圣五百年前的记忆角落里,却有一段模糊的记录——这位国公曾暗中派遣方士出海,寻访传说中的长生之药,为此耗费了巨额的财力,甚至不惜动用宫中的秘宝。一个沉迷于永生、渴望获得仙缘的权贵罢了。
他认得“李白”这张脸?或者说,他认得“诗仙”这个身份背后,可能隐含的“仙缘”?毕竟在凡人眼中,李白曾入过宫廷,与仙人有过交集的传说,早己传遍天下。
老妪很快就烧好了水,她小心翼翼地提起水壶,用布擦了擦壶底的灰,然后颤巍巍地递向护卫,生怕烫到对方,也生怕动作慢了惹来不满。
就在护卫伸手接过水壶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车中国公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窜出一缕黑气——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着,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首扑老妪的面门!
是诅咒!而且是极为阴损的魂咒,专门攻击凡人的魂魄,触之即死,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显然,国公是想灭口,怕老妪泄露什么秘密。
老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当场,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浑然不知死神己经到了眼前。
电光火石间,我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连桌上的茶碗都没晃动。
一丝微不可察的太阴真水之气,从我的指尖悄然溢出,如同最细的冰丝,速度比那缕黑气快了数倍,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了那缕扭动的黑气。
“嗤——”
一声极轻的声响,像是冰遇热融化,又像是火焰被水浇灭。那缕黑气被太阴真水的寒气瞬间冻结,化作一小团黑色的冰晶,接着“咔嚓”一声碎裂,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那枚窜出黑气的玉佩,也骤然失去了光泽,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啪”的一声碎裂开来,碎片掉落在车厢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护卫对此毫无察觉,他接过水壶,转身就往马车走去,脸上没有丝毫异样;老妪也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呆站着,茫然地西顾,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那车中的国公,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颤抖,显然是被刚才的变故惊到了。
他看清了我的动作?不,他只是凡胎肉眼,根本不可能看清太阴真水的轨迹。但他一定感知到了那瞬间异常的能量波动,也察觉到了自己布下的魂咒被轻易化解,连玉佩都碎了——这超出了他的认知,也让他感到了恐惧。
我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寡淡的茶汤,茶水的苦涩在舌尖散开,我却毫不在意,只是垂着眼帘,看也不看那车中的国公一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国公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最初的惊惧,到后来的疑惑,最后,那惊惧被更深的贪婪所覆盖——他显然意识到,我不是普通的文人,而是有真本事的“仙人”,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仙缘。他猛地放下车帘,压低声音,对着外面的护卫急促地说了几句,催促车队快走,显然是想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辘辘”作响,护卫们簇拥着马车,朝着远方驶去,卷起一路烟尘,很快就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我放下茶碗,指尖在桌面上那摊方才叩击时溅出的水渍上轻轻划过,无意间划出了一个细小的符号——那符号的纹路,正是反刻“天命通宝”铜钱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变体,不熟悉这铜钱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关联。
身后,那老妪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的手突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原本正在擦拭碗沿的动作停了半秒,碗碟碰撞的“叮当”声也随之中断,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那瞬间的停顿,却没能逃过我的感知。
更让我在意的是,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绝非普通老妪该有的锐利光芒——那光芒冷冽、清醒,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是在确认什么,但只是一瞬,就快速黯淡下去,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迟滞,快得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呵,果然不简单。
我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作为茶钱,然后起身,朝着官道的另一头走去,没有再回头看那间茶棚一眼。
线索不仅没有中断,反而变得愈发扑朔迷离。铸造反刻“天命通宝”、能布下阴损魂咒的人,就藏在这看似平凡的茶棚里;当朝国公参与其中,还试图灭口;而我这张“李白”的皮囊,原本只是用来伪装,此刻却意外地成了某些人眼中的“仙缘”象征,成了吸引线索的焦点。
佛心的话语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别急着扮成任何人。先看清你自己的‘无面’之下,究竟是什么。”
但现在,我还需要这张脸。它不仅是最好的伪装,能让我在人间行走不被怀疑;此刻,更是最的鱼饵,能吸引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人主动现身。
我抬头望天,日头正烈,金色的阳光洒在官道上,把影子拉得很短。下一个目的地该在何处?长安。那位魏国公的府邸就在长安,他既然沉迷仙缘,又参与了这场局,必然知道更多秘密。他,似乎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山间的凉意,其中似乎夹杂着极远处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声音很淡,像是从五行山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
是大圣在里面炼化力量时,金箍棒与岩层碰撞发出的声响?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在五行山附近活动,留下的动静?
我脚步未停,继续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心中的数据流再次转动起来,开始分析这声金铁交鸣背后可能隐藏的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