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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潮涌初至 生存与适应（第1页）

第一章：回响在铁轨上的暮年

第一节：终点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病房的窗玻璃，像是为一场即将落幕的独奏敲着单调的节拍。

七十五岁的陈暮年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浮沉。他能清晰地听见生命沙漏中，沙粒飞速流尽的簌簌声。氧气面罩覆在他枯槁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费力。

他的一生，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在眼前快速闪回。桥梁设计院图纸上未干的墨迹，工地上夯土机的轰鸣，妻子温婉却己模糊的笑容，儿女疏离而客气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一条奔涌的大河边。他曾是那座宏伟桥梁的总工程师，却最终未能弥合自己与家人之间无形的鸿沟。荣耀与遗憾，如同河的两岸，隔着他漫长的岁月，遥遥相望。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在他生命的尾声反复出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力感。重来？以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吗？

他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意识终于沉入无边的黑暗。心电图监护器上，跃动的曲线拉成一条冰冷的长线，发出刺耳的长鸣。

终点了吗？

不。

第二节：起点

震耳欲聋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强行将他的意识从深渊中拽回。

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是年轻而激昂的喧哗，是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规律且铿锵的“哐当”声。

陈暮年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拥挤、闷热的车厢里。周围是张张年轻、洋溢着热血与兴奋的脸庞，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或蓝布衫，胸前戴着大大的毛主席像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充满力量，不再是那双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

他难以置信地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年轻的弹性。他猛地站起身，看向车窗玻璃——模糊的倒影里，是一个清瘦、略带苍白的青年面孔，眉眼间依稀能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却绝然不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震惊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我……这是……”

“哎，陈曦，发什么呆呢？快到地方了，准备下车！”旁边一个浓眉大眼、身材结实的青年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爽朗地笑道。陈曦？是在叫他？他脑海中一片混沌，这是这个身体原本的名字吗？

第三节：东海军垦，现实之砺

列车终于在一个简陋的、只有几间平房的小站停靠。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月台。

“知识青年们！欢迎来到东海军垦农场！这里，就是你们接受再教育、挥洒热血青春的新战场！”一位穿着军装、面色黝黑的中年干部拿着铁皮喇叭，声音洪亮地做着动员。

但陈暮年——现在，他是陈曦了——完全无法被这热情感染。他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以及远处那一片灰蒙蒙的、与天际相连的盐碱荒滩。海风带着咸腥和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记忆中那个垂死老人闻到的消毒水味道，形成了荒诞而尖锐的对比。几排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在荒滩上，像被遗忘的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