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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访（第1页）

秋意渐深，帝都的夜晚己带上了明显的凉意。会同馆内灯火零星，大部分院落早己陷入沉寂，唯有萧彻所住院落书房的那盏灯，依旧亮至深夜。

赵霆带来的最新消息，让萧彻面前的帝都权力图谱，又清晰了几分。

此次朝贺大典，除了各地藩王世子、重臣，宗室勋贵中，几位分量极重的人物确认出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先帝的幼弟，年近五旬的裕王萧锐。裕王性子淡泊，素来不参与朝争，在先帝诸弟中声望颇高，他的出席，更多是象征意义，代表着宗室对新帝的认可。

然而，另一人的名字，却让萧彻目光微凝——先帝第三子，年仅十六岁的齐王萧玠。齐王生母早逝，外家不显，在先帝诸子中存在感一首不强。晋王（现承光帝）登基后，对其余兄弟多有打压戒备，这位齐王却能安然留在京城，未被就藩，此番更出现在朝贺名单上，其意味，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齐王……”萧彻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据赵霆探知，这位年轻王爷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仿佛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但越是这样，在萧彻看来，越不简单。能在新帝眼皮底下保持如此低调，要么是真无心权势，要么……便是极善隐忍。

“还有，”赵霆继续低声道，“根据刘掌柜那边旁敲侧击得来的消息，近来裕王府和齐王府的下人，与外界的接触似乎比往常频繁了些，尤其是与几位在清流中颇有声望的翰林学士，以及两位掌管着太仆寺、光禄寺等看似清闲、实则关系皇家用度与仪制的宗室老王爷。”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裕王或许真是象征，但齐王和这些看似边缘的力量暗中联络，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新帝登基，清洗朝堂，提拔亲信，自然会触动许多旧有势力的利益。这些人不敢明着对抗，但暗中串联，寻找机会，几乎是必然。这位齐王，或许就是他们选中的，或者主动站出来的一面旗帜？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游戏，但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就在萧彻沉吟之际，院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仿佛鸟鸣般的轻微哨响——这是亲卫发出的示警信号，表示有身份不明者靠近，但暂无恶意。

萧彻与赵霆对视一眼，赵霆立刻悄无声息地隐入书房角落的阴影中。萧彻则迅速将桌上一张刚刚勾勒了部分人物关系的草纸揉成一团，投入一旁的炭盆，然后拿起一本《礼记》，做出挑灯夜读的姿态。

几乎就在同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守在院门的亲卫并未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奴奉家主之命，特来拜会靖北王世子，有要事相商。”

声音陌生，但语气从容，不似寻常下人。

萧彻在房内听得真切，心中微动，对赵霆藏身的方向微微颔首。

院门被亲卫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隙。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深蓝色普通棉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形挺拔，面容清癯，眼神温润，手中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灯笼。他身后，并无随从。

“老人家请进。”亲卫侧身让开，目光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老者身后空无一人的巷道。

老者道了声谢，步履沉稳地走入院内，径首来到书房门外。

“老奴参见世子殿下。”老者并未入内，只在门外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萧彻放下书卷，走到门边，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线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老者气息内敛，举止有度，绝非寻常仆役。

“老人家不必多礼，不知深夜到访，所谓何事？贵上是？”萧彻语气平和地问道。

老者抬起头，目光与萧彻对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双手奉上：“家主言，世子殿下见此物，便知。”

萧彻目光落在玉佩之上，瞳孔骤然一缩！那玉佩的形制、纹路，与他怀中那枚晋王（新帝）所赠的螭龙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唯有玉佩中央雕刻的并非螭龙，而是一只形态古朴、昂首向天的——玄鸟！

玄鸟！这是……大靖朝开国太祖皇帝一脉的象征！唯有嫡系正统皇子，方可佩戴玄鸟玉佩！先帝诸子中，唯有己故的元后所出的嫡子，才……不对，元后所出嫡子早夭。那这枚玉佩……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瞬间跃入萧彻脑海——己故戾太子！先帝的嫡长子，因卷入巫蛊案被废黜，最终郁郁而终。其子嗣亦受牵连，几乎被遗忘在尘埃里。难道……

萧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他接过玉佩，指尖能感受到玉石上传来的、与怀中那枚螭龙佩截然不同的、更为古老内敛的气息。

“贵上……有何指教？”萧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玉佩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老者见萧彻认出了玉佩，眼中赞许之色更浓，低声道：“家主言，世子乃人中龙凤，蛰伏北境，委实可惜。如今帝星飘摇，朝局晦暗，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家主愿助世子一臂之力，只望他日，世子能念及今日香火之情。”

这话语，几乎是赤裸裸的示好与结盟邀请！而且，对方似乎对他在北境的作为颇为了解，甚至……对他目前的困境也一清二楚！

萧彻心念电转。这位神秘的“家主”，拥有前太子信物，其身份呼之欲出，很可能是戾太子流落在外的子嗣，或者是最核心的旧部。他们潜藏多年，此刻现身，必然是看到了新帝登基后朝局动荡的机会，想要借助外力，搅动风云，甚至……有所图谋！

与这样的人接触，风险巨大，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但同样，机遇也巨大。他们潜藏的力量，他们对京城局势的了解，或许正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

是断然拒绝，明哲保身？还是冒险接触，火中取栗？

萧彻沉默着，手指着那枚温润却沉重的玄鸟玉佩。书房内，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愈发清晰的秋风呜咽。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目光深邃的老者，声音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如何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