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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归尘载暖入京华（第1页）

墨林跟着众人走进京城城门时，夕阳正把最后一缕金辉洒在朱红的宫墙上，将墙砖染得像熔铸的铜块。街边的店铺还没关门，杂货铺的掌柜正弯腰收拾着摊子，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连卖糖画的老汉都还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画着盘旋的龙——这京城的热闹，比落雪原的寂静，多了太多人间烟火气。

赵乘风勒住马，回头清点着人数，见陈沁然正趴在姬长惠怀里，伸手去够街边树上的麻雀，忙出声提醒：“小心些，别摔下来。前面就是驿站，咱们先把行李卸了，明日再去宫里复命。”他说的驿站是庆王特意安排的，就在皇宫不远处的巷子里，比城外的驿站更规整，院里还留着两间宽敞的正房，正好供他们歇脚。

店小二见他们牵着马过来，连忙迎上前，接过赵乘风手里的缰绳：“几位可是从北边来的？掌柜的早说了，给你们留着最好的房间，马厩在后院，草料都是今日新到的。”赵乘风应着，从行囊里掏出几文钱递过去：“劳烦把马喂好，再烧些热水，路上走得久，得好好洗漱一番。”

进了房间，李嫣然第一件事就是把药筐里的草药和从地窖取出的陶罐一一摆开。寒根草的叶片己被风吹得有些干，她便找了块干净的棉布，蘸着温水轻轻擦拭；那几个陶罐她更是小心，用软布裹了三层，放在床底下最稳妥的地方，嘴里还念叨着：“这些都是太傅当年攒下的，太医院的人见了，说不定能研究出更多治北地寒症的方子。”

李长歌则坐在桌边，摊开那卷画满沿途景致的纸，借着桌上的油灯仔细整理。他把歪脖子柳树、山坳里的驱蚊草、杏林里的杏花都按顺序排好，每幅画旁都重新添了注解，连老农说的北地雪情都记了下来。“这些得尽快整理好，”他抬头对墨林说，“老翰林还等着看呢，说不定能补全他当年跟着太傅学草药时的笔记。”

墨林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升起来。月亮比在落雪原时更圆，也更亮，洒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像铺了层薄霜。他想起在落雪原的夜里，沙果树下的月光也是这样，只是那时身边只有风声，如今却有李长歌写字的沙沙声、李嫣然整理草药的轻响，还有陈沁然在隔壁房间和姬长惠说笑的声音，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竟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墨林，你看这个。”李长歌忽然拿着一张纸走过来，纸上画的是落雪原的沙果树，枝桠上挂着陈沁然编的彩篮，旁边还注着“阿福手植沙果树，春开白花，秋结沙果”。“这是我临走前画的，”李长歌笑着说，“等下次再去，就能看看这树结的沙果是不是真像太傅手稿里写的那样甜。”

墨林接过纸，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想起在石屋前，陈沁然给阿福倒沙果酒的模样。那时酒液渗进雪地里，冒着淡淡的白气，姬长惠说风会把酒香吹给太傅和阿福，他当时只当是安慰人的话，如今却觉得，或许真的有某种看不见的牵绊，把活着的人和逝去的人连在一起。

正想着，门外传来陈沁然的声音：“墨林，姬姐姐煮了姜汤，快过来喝！”墨林应着，跟着李长歌走出去，见姬长惠正坐在外间的桌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陈沁然则在一旁给每个人分碗。“路上受了寒，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姬长惠把碗递给墨林，“这姜是驿站掌柜给的，说是江南来的，比北地的姜更辣，驱寒效果更好。”

墨林接过碗，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浑身发颤。他想起在北荒时，冬天只能喝雪水，偶尔找到几块姜，也冻得硬邦邦的，只能嚼着吃，哪像如今，能喝上一碗温热的姜汤。陈沁然见他喝得急，笑着递过一块糖糕：“慢点喝，辣的话就吃块糖糕，这是白天在青石镇买的，可甜了。”

几人围着桌子喝姜汤、吃糖糕，说着路上的见闻。赵乘风说起在茶亭遇到的行商，说那人去过北地很多次，知道不少牧民保存草药的法子；李嫣然则惦记着太傅手稿里的雪灵芝，说等明年雪化了，一定要去落雪原的雪峰下找找；陈沁然最关心的还是宫里的沙果树，拉着姬长惠问个不停，问沙果树是不是己经抽芽，问皇后娘娘会不会给它浇水。

夜深了，众人各自歇息。墨林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了摸贴身的衣袋，里面装着那张画着阿福的纸和庆王给的暖玉。暖玉还带着心口的温度，画纸被他揣得有些皱，却依旧能看清阿福脸上的笑。他想起在北荒时，自己也曾这样摸着怀里的冻野果，盼着第二天能找到更多吃的，那时的盼头很简单，只是为了活下去，如今的盼头却多了，盼着太傅的手稿能帮到更多人，盼着陈沁然能看到宫里的沙果树结果，盼着明年再去落雪原时，阿福坟前的花能开得更艳。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陆心就来了。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绿袄，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陈沁然便笑着说：“皇后娘娘知道你们今日要进宫，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让你们路上吃。”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糕点，有松仁糕、沙果蜜饯，还有陈沁然最爱的海棠酥，每碟都用油纸仔细包着，透着淡淡的香气。

“皇后娘娘还问起阿福的事，”陆心接着说，“说你们要是带了阿福的东西，可以先去御花园的沙果树下摆一摆，那棵树是去年冬天种的，如今己经抽新枝了，说不定阿福能看见。”陈沁然一听，立刻抱着她的竹篮站起来：“我带了给阿福的沙果干和彩篮，现在就去！”

众人跟着陆心往皇宫走。皇宫的朱红大门己经敞开，门口的卫兵见了陆心，都恭敬地行礼。进了宫门，便是宽阔的御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松树，树干上还挂着过年时的红灯笼，虽己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喜庆。御道尽头是大殿，再往里走，就是御花园。

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桃花、杏花、海棠花挤在一起，红的、粉的、白的，像一片花的海洋。陈沁然拉着姬长惠的手，一路跑到沙果树下，指着树干兴奋地喊：“墨林，你看！沙果树真的抽新枝了！”墨林走过去，见沙果树的枝桠上果然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芽尖上还挂着小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树底下，皇后娘娘己经派人摆好了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几炷香。

陈沁然把竹篮里的沙果干、松仁糕一一摆在石桌上，又把编好的彩篮挂在枝桠上，彩篮上的银铃轻轻一晃，铃音清脆，混着园子里的鸟鸣，格外好听。“阿福，这是给你的，”她仰着头，对着树枝轻声说，“皇后娘娘的沙果树抽新枝了，等秋天结果了，我再给你带过来，肯定比落雪原的沙果还甜。”

姬长惠站在一旁，轻轻拂去石桌上的灰尘，眼里带着温柔。李嫣然则从药筐里取出一小包雪绒花，放在石桌的角落：“这是从落雪原带来的，配着沙果干煮水喝，不苦，你要是咳了，就煮一碗。”

正说着，庆王和李白芷来了。庆王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李白芷则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头上戴着一支海棠花钗，远远望去，像一朵盛开的海棠。“太傅的手稿找到了？”庆王走到赵乘风身边，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木盒上。赵乘风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露出里面泛黄的手稿：“都找到了，还有几个陶罐，里面装着太傅当年攒的草药。”

庆王拿起手稿，轻轻翻开，指尖在太傅的字迹上慢慢划过，眼里带着怀念。“当年太傅离开京城去北地，我还小，总缠着他要沙果干，”他轻声说，“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大包，说北地的沙果最甜。后来他带着阿福去了落雪原，就再也没回来过。”

李白芷走到陈沁然身边，看着枝桠上的彩篮，笑着说：“这篮子编得真好看，阿福肯定喜欢。等秋天沙果树结果了，咱们就把果子晒成干，挂在篮子里，让他年年都能吃到。”陈沁然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吗？那我明年还要来编新的篮子！”

众人围着沙果树站着，听庆王说起当年太傅的旧事。说太傅如何在宫里教他认草药，如何带着阿福在御花园里种沙果树，如何因为北地牧民缺医少药，毅然带着阿福去了落雪原。那些旧事，庆王说得很轻，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心里发酸——原来太傅和阿福的故事，早己刻在了庆王的心里，刻在了这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墨林站在最后，看着庆王手里的手稿，看着枝桠上的彩篮，看着沙果树抽出的新芽，忽然觉得，这趟落雪原的旅程，真的没有白走。他们不仅找到了太傅的手稿，还把宫里的牵挂带到了落雪原，又把落雪原的念想带回了京城。就像那棵沙果树，在宫里抽了新枝，在落雪原开了白花，两处的念想，终究连在了一起。

等走出御花园时，夕阳快落山。庆王让他们先回驿站歇息，说太医院的人明日会来取草药和手稿，老翰林也会来和他们聊聊太傅的旧事。墨林跟着众人往回走，回头望了眼御花园里的沙果树，枝桠上的彩篮在风里飘着，银铃的声音隐隐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