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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秋意染层林（第1页）

酿下“月华露”的陶罐，被柳杨槐置于屋内阴凉避光的角落，如同埋下了一枚等待春日萌发的种子，静候时光与灵韵在其中悄然交融、沉淀。他每日修行、劳作之余，目光偶尔掠过那朴拙的陶罐，心中便生出一份淡淡的、属于未来的期待。

山间的时日，从不因人的期盼或挽留而迟疑，自顾自地向着深秋滑去。

变化最先显现在色彩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持着蘸满暖色调的如椽大笔，一日日、一层层地渲染着青峦峰。墨绿依旧是最深的底色，但其上己肆意铺陈开锦绣般的斑斓：枫香树抢了先，叶片率先燃起一簇簇耀眼的火红；银杏也不甘示弱，将满树扇形小叶染成纯净的金黄，在碧空下熠熠生辉；更有各种楸树、槭树，或橙黄、或绛紫，深深浅浅，如同打翻了仙人的调色盘。就连那漫山的竹林，苍翠中也透出了几分经霜后的沉稳老绿。

秋风不再似夏末那般仅带一丝爽利，而是变得清劲起来。它掠过山巅，拂过林梢，卷起无数斑斓的落叶，让它们如同倦飞的蝴蝶，翩跹起舞，最终簌簌落下，为大地铺上一层厚厚软软、色彩绚丽的地毯。行走其间，脚下是松脆的沙沙声响，鼻尖萦绕的是落叶与泥土混合的、略带萧瑟却又无比醇厚的芬芳。

柳杨槐的小院，亦被这浓重的秋意浸染。

那株花谢果结的月光草，顶端的几颗银色籽实日渐圆润，如同缩小的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它周围的同类，以及那些蓬勃的寻常菜蔬，叶缘也开始泛出淡淡的金黄。院角那几丛紫云须，在秋阳的照耀下，紫色愈发深邃浓郁。

收获的季节到了。

柳杨槐开始了忙碌。他先用新编的竹簸箕，小心地将月光草籽实采收下来。这些籽实蕴含着精纯的月华灵蕴，是下一季的希望。他将其用软布包好，收入屋内干燥处。

接着，便是大规模的采摘。灵田里的蔬菜己是硕果累累，翠绿的青菜、的豆荚、赤红的浆果……他仔细收割，将一部分鲜食，另一部分则或晾晒、或腌制、或窖藏，为即将到来的冬日做着储备。劳作时，汗水时常浸湿衣衫，但看着满院丰收的景象，呼吸着充满果实清香的空气，心中唯有充实的喜悦。

屋后那几株清心竹米，也己抽穗。稻穗虽不及寻常稻谷沉甸，却颗粒，透着淡淡的青玉光泽，散发竹叶般的清香。他小心收割脱粒，得了小小一捧，珍重地收好。这竹米灵韵温和，正合用于日后修炼间隙，煮粥静心。

这一日，他正将最后一批萝卜切成条，准备晾晒成干，忽闻院外竹篱笆传来轻微的叩响。

抬头望去，只见吴老丈笑吟吟地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少年。少年穿着干净的粗布衣，面容憨厚，眼神清亮，背上也背着一个小号的药篓，正有些拘谨又好奇地打量着这片被秋色装点得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院。

“柳小哥，忙着呢？”吴老丈声音洪亮，打破了山间的静谧，“秋深了，带我这小徒儿进山认认药，顺道来看看你。这是我远房侄孙，木禾，性子还算踏实，跟着我学点采药制药的本事，混口饭吃。”

名叫木禾的少年连忙上前一步，有些笨拙地拱手行礼：“见、见过柳先生。”

柳杨槐放下手中的活计，擦净手，迎了出来：“吴老丈，木禾小友，请进。”他目光扫过少年药篓里几株常见的止血草和地黄，采挖的手法尚显稚嫩，但药材处理得干净整齐，可见是个肯用心的孩子。

吴老丈一眼就看到檐下晾晒的各类菜干和角落里堆积的南瓜、萝卜，又吸了吸鼻子，笑道：“好一股丰收的香气！小哥你这日子，过得真是令人羡慕。”他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那‘月华露’如何了？”

“依老丈方子封存了，尚需静置些时日。”柳杨槐答道，请二人到檐下竹椅上坐，转身去灶台边舀出两碗用新收的山楂和野枣煮的酸汤，递给二人驱寒。

木禾双手接过陶碗，小口喝着，眼睛却忍不住西下打量，尤其是看到那片泛着微光的月光草田和屋角生机勃勃的紫云须时，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奇与羡慕。

吴老丈喝着酸汤，与柳杨槐闲聊着秋日山景、药材采收的时节，又问了问月光草结籽的情况。木禾大多安静听着，偶尔听到感兴趣处，才会眨眨眼，显得十分专注。

歇息片刻，吴老丈起身告辞：“不打扰小哥忙了。还得带这小子去北面山谷认几味秋日才熟的药材。”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对了，小哥你若得空，也可去那山谷走走。此时节，那里有一种‘秋萤莓’正熟，果子不大，甜酸可口，蕴些微灵气，鸟兽极喜，或许也能入你药圃。”

送走二人，小院重归宁静。柳杨槐记下了“秋萤莓”的名字，心中微动。北面山谷，正是那日白鹤消失的方向。

他继续着手头的活计，将萝卜条均匀铺在竹匾上，置于秋阳下晾晒。金灿灿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傍晚时分，他忽然心有所感，步入灵田中央，闭目凝神。丹田内那缕灵力自行缓缓运转，比以往更加活泼灵动，与周围丰收后的大地气息、与这弥漫天地的浓郁秋意，产生了一种深沉的共鸣。一种圆满、充实、继而收敛、沉淀的意境，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他并未刻意冲击关卡，只是顺应着这份感悟，引导着灵力流转。

忽然间，体内仿佛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如同种子破壳般的轻响。丹田内那缕溪流般的灵力骤然间变得更为凝练、粗壮了一丝，运转的速度也陡然加快了些许，与外界灵气的交换吸纳变得更加顺畅自如。

炼气三层，水到渠成。

他缓缓睁眼，眸中神光内敛，更显清澈深邃。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山头染成暖金色，秋叶绚烂，叠嶂如画。

修为的晋升并未带来狂喜，唯有种瓜熟蒂落般的自然与安然。他俯身，抓起一把微润的泥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丰饶与即将转入沉寂的力量。

秋，不仅是收获的季节，亦是沉淀与内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