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洗尽了连日的暑气,清晨的山间弥漫着沁骨的凉意与草木的清新。柳杨槐如常起身,推门便见院中灵田水光润泽,作物枝叶舒展,连那几件竹器被雨水浸润后,也透出更深沉的青翠色泽。
他先照料了灵田,见月光草叶脉中的流光比往日更盛,心知昨夜雨水中亦蕴含着天地灵气,对它们裨益不小。寻常菜蔬更是长势迅猛,几株早熟的绿叶菜己然可以采摘。
忙完这些,日头己升高。他想起昨日便打算去溪边拾些被雨水冲下的枯枝,便拎起一个新编的稍大些的竹筐,沿着屋旁那条明显丰沛了许多的溪流向下游走去。
雨后溪水浑浊了些,流速湍急,哗哗作响,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带来上游的枯枝败叶。他挽起裤脚,踏入清凉的溪水中,弯腰拾取那些较为粗壮的断枝。水流没过脚踝,力道不弱,他需稍稍运力才能站稳。
正专注间,忽闻上游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竹杖点地的笃笃声,以及一声低低的痛呼。
柳杨槐首起身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粗布短褂、背着硕大药篓的老者,正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试图踩过溪中几块滑腻的石头,身形有些踉跄。那药篓里塞满了新采的草药,翠绿欲滴,还带着泥土气息。
眼看老者脚下打滑,就要跌入水中,柳杨槐不及多想,身形一动,便踏着溪水快走几步,伸手扶住了老者的胳膊。他如今身手虽谈不上矫健,但日日劳作修炼,下盘远比常人稳固。
“老丈小心,这石头雨后甚滑。”
老者借力稳住身形,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来。他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眼神清亮,带着常年在山野间奔波留下的风霜痕迹。“多谢小哥援手!唉,人老了,腿脚不中用了,竟差点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柳杨槐扶着他稳步走过这段湍急溪流,来到岸边干燥处。“老丈是进山采药?”
“正是。”老者放下药篓,捶了捶腰,打量了一下柳杨槐,“小哥瞧着面生,不是这山里人?倒是在这深山里安了家?”他目光扫过柳杨槐挽起的裤脚和身边的竹筐,又望向不远处坡地上那间冒着淡淡炊烟的木屋和开垦整齐的田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暂居于此。”柳杨槐语气平和,“此地清静。”
老者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这青峦峰确是清静,灵气也比外头那些喧嚣地界纯净些。老头子我姓吴,就住在山外头的集镇上,每隔一两月便进山一趟,采些药草。这山里路径,闭着眼都认得,没想到今日差点栽在水里。真是多谢小哥了。”
“举手之劳,吴老丈不必客气。”柳杨槐道,“可曾扭伤?”
吴老丈活动了一下脚踝,摆摆手:“无妨无妨,只是吓了一跳。倒是小哥你……”他目光又落在柳杨槐身上,带着些许探究,“我观你这田院,打理得颇有章法,尤其是那几畦泛着微光的草……莫非是灵植?”
柳杨槐心中微动,看出这老丈并非寻常采药人,只怕也有些浅薄修为在身,或是见识过修真之事。他并未隐瞒,点头道:“试着种些月光草。”
“月光草?难怪!”吴老丈抚掌,眼中露出几分兴趣,“此草虽只是低阶灵植,但对温养心神略有裨益,只是培育不易,需耐心引导灵气,小哥能在此地种活,看来是下了苦功,也是与此地有缘。”
两人便站在溪边闲聊起来。吴老丈性子爽朗,常年进出山林,见闻广博,说起这青峦山脉的趣闻、某些罕见草药的习性、乃至附近修仙界的零星消息,都头头是道。柳杨槐大多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气氛倒也融洽。
言谈间,柳杨槐得知这吴老丈果然是一位散修,修为不高,仅炼气中期,却精通药理,以采药制药为生,与世无争。
日头渐高,吴老丈看了看天色,道:“叨扰小哥许久,我也该下山了。”他从沉甸甸的药篓里翻捡片刻,取出几株用湿泥包裹着根茎、叶片呈淡紫色的药草,递给柳杨槐,“这几株‘紫云须’虽不算灵草,但性温平和,用来泡水饮用,于调和气血有些微好处,算是谢礼,小哥莫要推辞。”
柳杨槐见老者诚意拳拳,便双手接过:“多谢老丈。”
“嗨,不值什么。”吴老丈摆摆手,又似想起什么,道,“我看小哥那种植月光草的法子虽好,但或许可试试以晨露混合三分溪水、一分山泉浇灌,于其凝聚月华或有益处。也是老头子我一点浅见,仅供参考。”
柳杨槐闻言,认真记下:“受教了。”
吴老丈背起药篓,拄着竹杖,告辞离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笑道:“山中清寂,小哥若有所需,或是想换些种子杂物,可来山下集镇‘百草堂’寻我。”
目送老者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柳杨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紫云须,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并未立即回返,而是继续拾满了那筐柴火,方才踏上归程。
回到小院,他将紫云须小心栽种在屋角一小块空地上。回想吴老丈所言浇灌之法,心中若有所思。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打破山间的宁静,反而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漾开浅浅涟漪,带来了些许外界的讯息与善意。
午后,他依言尝试收集叶片上的晨露,混合溪水与那眼灵泉之水,细细浇灌了月光草。只见那些莹白的草叶轻轻摇曳,似乎极为受用,叶面光华流转,竟比平日更活跃了几分。
山风拂过,带来远山草木的气息。偶有客至,亦为这平淡山居,添了一分人间烟火与意外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