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念头成了林昊新的执念。他利用一切休息时间,近乎偏执地向所有可能的人打听:后勤的伙夫、来往的补给队、甚至是从附近城镇征调来的民夫。
“桂花糕?伍长,您可真会想,这鬼地方能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
“没听说过,咱们这只有硬得能崩掉牙的行军饼。”
“桂花糕?那是南边城里小姐太太们吃的玩意儿吧?”
一次次失望,几乎让他绝望。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一个来自后勤车队、负责采买的年老民夫在听完他磕磕巴巴、甚至有些卑微的询问后,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低声道:“长官……小老儿前日随队去七十里外的集兰镇采买,那镇子大半都逃荒了,倒是在一家快要关门的杂货铺里,好像……好像看到还有点南方来的点心,包装上似乎画着桂花……也不知坏了没有,价钱还死贵……”
林昊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几乎将身上仅剩的所有铜钱都塞给了老民夫,再三恳求他下次再去时,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买来一点。
几天后,当老民夫偷偷将一个巴掌大、油纸包着的小包塞到林昊手里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己经有些干裂发硬、色泽也不再鲜亮的糕点,但那股淡淡的、甜丝丝的桂花香气,却真真切切地飘散了出来,在这充满汗臭、铁锈和血腥味的军营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珍贵。
林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几乎是跑着再次找到老文书,恳求他将这包小小的糕点连同他刚刚下发的新饷银一起,尽快寄回家去。他反复叮嘱,包裹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能压碎了。
看着那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甜香的包裹被仔细包好,贴上地址,放入即将送往后方的邮袋中,林昊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贫寒的家中,病重的母亲收到这意外的包裹时,那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会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看到那虽然品相不佳却心意满满的糕点,闻到那熟悉的桂花香。苍白的脸上或许会露出一丝久违的、虚弱的笑容,浑浊的眼睛里会闪烁起一点欣慰的泪光。她会拿起一小块,慢慢地、珍惜地品尝,那甜味或许能暂时压过药的苦涩,温暖她病弱的身体和孤寂的心……
想到这里,一股酸楚却又带着丝丝暖意的慰藉感涌上林昊的心头,冲淡了连日来的焦灼。他做到了。在这个冰冷的梦境里,他以“铁心”的方式,弥补了那份深藏于“林昊”灵魂深处的遗憾。
然而,这份慰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而短暂。
当想象的美好画面褪去,现实的冰冷再次袭来。母亲的笑容只是他的想象,她的病痛却是真实的。烽火连天,路途遥远,信件和包裹能否平安送达?母亲的病体能否等到下一次寄药的钱?
思乡之情与担忧之心,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小小的寄托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浓烈,像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闷得他发慌。
他独自一人走出营区,来到一处僻静的山坡上,遥望着南方沉沉的天际。晚风带着寒意吹拂着他日益坚毅的脸庞。
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军功,更多的赏钱,更快的晋升!他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不仅要寄钱寄糕点,更要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争,或者……拥有足以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桂花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却化作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决心,注入他的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