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把陈知的redlines打开,开始按清单挪动。
每一次“删除”都会弹出确认的小窗,她一一确认,像是在心里按下一连串简短的“是”。
十一点二十,电暖气忽然停了一秒,又重新响起来。
窗外一阵更急的风贴过玻璃,玻璃回应似的颤了一下。
她站起来去倒水,走到茶水间,装了半杯温的。
白瓷杯在手心里很轻,她端回小会客间时,手机又亮了一下。
然:【回到家给我发一条“到家”。】
【别熬太晚。】
她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像把一盏灯轻轻扣住。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润喉糖,纸袋里橘子味溢出一股轻甜,她抽出一颗,想了想,又放回去,她不想在这个夜晚留下一枚可以被记得的甜。
“你刚才说‘不回答’那条时,手指用力。”
“不要用力。”
“‘不回答’只是动作,不是立场。”
陈知的那句话在耳内壁回响。
她把拇指和食指对捏了一下,指腹还残着微微的刺感,不疼,像一枚极小的针。
她忽然发现,人对自己身体的知觉在某些时刻会变得可笑地敏锐:她甚至能指出,刚才那一瞬触碰到底停在了第几个指节,第一节,靠近掌心那一侧。
她坐回椅子里,盯着governance的那一页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把那页推远,改看儿童营养的市场分布图。
图上的色块像冬夜里的灯,冷暖分明,边界清楚。
她分心地想:如果有一天她把这些图画成画,会不会也像她二十出头临摹席勒时那样,把线条拉得很紧,不给自己留太多风。
十一点四十,乔然又来了一条:【我在楼下等你。】
紧接着:【刚好顺路。】
她怔了一秒,走到窗边往下看。
大楼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雪白的日行灯没有全开,只在雾里亮出一条温和的边。
她能想象车里人坐着的姿势,不急不缓,手掌搭在方向盘的两点十分位置,眼睛看着门,像一块海里永远不会漂走的礁石。
宋佳瑜打了个字:【十五分钟。】
她开始收拾桌面,把所有可见的锋利都塞回文件袋。
出门关灯之前,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橘子味的润喉糖拿起来,拆了一颗放在舌下。
橘皮的苦先到了,随后是一点细小的甜,甜得像某种含着光的东西,轻到几乎可以忽略。
电梯下行时,她的手机再次震动。
屏幕亮着一个未读消息,是陈知发来的邮件转发:“Redlinessent。”末尾有一个极小的句点,像在夜里把话关严了半寸,既不敞开,也不多余。
电梯镜面的光把她的脸切得很平。
她在镜子里对自己点了点头,不是安慰,是某种更冷的确认。
边界。
她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又写了一遍,不是墙,是线。
线可以画,也可以擦。
最难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画,什么时候该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