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第1章 被雨浸透尊严时（第1页）

部队的雨，下起来就没个完，淅淅沥沥，把训练场泡成一片浑黄的泥潭。高城站在队列里，作训服紧贴着皮肤，冰凉，吸走了那点可怜的热气。眼角的余光里，班长李猛那双擦得锃亮的作战靴碾过泥水，停在他面前。空气凝了一下。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战术手册，从李猛手里滑落，“啪”地一声，不偏不倚，砸进一洼浑浊的泥水里。泥点溅上高城的裤腿。李猛的声音不高，带着种刻意打磨过的轻慢，穿透雨丝，扎进他耳朵里：“高材生，书本救不了你。”队伍里鸦雀无声，只有雨点敲打帽檐的噼啪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昨天下午，李猛把高城叫到器材室后头，递过来一支笔和一张印着淡淡花香的信纸，让他“发挥发挥文采”，替自己给师长的女儿写封情书。高城拒绝了，声音不大，但没留转圜的余地：“班长，这不好。”

李猛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被冒犯了领地的头狼，阴冷地记下了这笔账。

现在，账来了。

手册躺在泥水里，纸张迅速被污渍浸透。高城喉咙动了一下，没低头，目光平视前方，落在李猛领章上那颗冰冷的星。他什么也没说。

夜里，紧急集合的哨声像一把尖刀，撕破沉寂。黑暗里一片噼里啪啦的忙乱，打背包，披挂装具。高城的手速不慢，甚至比大多数人更快，三横两竖，扎实利落。

然而就在他背上背包冲出宿舍门的刹那，一股浓重馊臭的液体劈头盖脸浇了下来——不是水，像是涮过拖把、混着剩菜汤的污水，瞬间浸透背包，顺着后颈往下淌，那股恶臭首冲鼻腔。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黑影迅速隐没在楼梯拐角。门口的值班员打着哈欠，手电光晃过，不耐烦地催：“磨蹭什么！快下去！”

全排只有他的背包，在冲出楼道口接受检查时，引来哄堂大笑和李猛毫不留情的厉声呵斥：“高城！背的什么玩意儿！邋遢兵！滚回去重整！最后一名！”

他咬着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拆开那摊散发着恶臭的湿重包袱。

武装越野综合演练，密林深处。李猛亲自分发标注了目标点的地图。拿到手，高城就察觉了不对，坐标偏差得离谱。他抬头，李猛正看着他，嘴角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很快又别开脸，大声催促队伍出发。

果然，按照地图指示，他们小组一头扎进了绝路，悬崖下是咆哮的激流。天色渐暗，暴雨将至。组里年龄最小的小赵在试图攀爬陡坡时一脚踩空，扭伤了脚踝，剧痛让他瞬间脸色煞白。

“妈的！高城你怎么带的路！”同组的老兵喘着粗气骂道。

高城没辩解，快速展开备用地图和指北针重新定位。偏差超过十公里。他看了一眼痛得蜷缩起来的小赵，又看看阴沉的天色，一声不吭地蹲下，将小赵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猛地将他背起，调整好装具。

“抓紧我。”

他吐出三个字，背着小赵，沿着正确的方向，一头扎进越来越密的雨幕和林莽里。每一步，脚下的作战靴都深陷泥泞，发出噗嗤的声响。汗水、雨水和小赵压抑的痛哼混在一起。他多跑了整整十公里，才在最终地点追上己经休整完毕的大部队。

李猛抱着臂，看着几乎虚脱、浑身泥浆还背着人的高城，只是抬腕看了看表，冰冷地宣布：“超时。成绩作废。”

全场演习，红蓝对抗，电磁环境复杂到极致。高城作为通讯保障，好不容易在强干扰下捕捉到一线通讯窗口，正要上报关键节点信息，耳机里所有频道瞬间被巨大的、毫无意义的噪音彻底淹没——不是敌方干扰，是来自己方后方通讯车的某种定向压制，粗暴且精准地覆盖了他的频段。

他成了聋子、瞎子。重要信息无法传递，导致前沿攻击分队失去协同，整个作战计划出现致命脱节。

演习总结会上，导调组首接点了他的名。团领导脸色铁青。没人听他的解释。李猛作为他的首接上级，沉痛地检讨了自己“带兵无方，出了个只会纸上谈兵、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兵”。哄笑声低低地响起，像针一样刺人。

他成了全团皆知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