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第269章 桑干夜渡藏奸计伪讯频传锁危局（第1页）

显德十三年，二月中旬。夜，死沉。

桑干河的夜雾，仿佛是从九幽地府里升腾起来的寒气，每一缕都裹着锋利的冰碴。风一刮，便如无数把无形的碎刀，狠狠地剐蹭在每一个试图渡河的士兵脸上。

赵匡胤身披玄色大氅，如一尊铁铸的雕像，默然立在河畔的高坡上。他的脚下，是数千名正在薄冰上艰难前行的先锋营士卒。他们背着最简陋的柳木盾牌，手里紧握的长刀在稀疏的月光下，反射着一层冰冷而脆弱的白光。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建功立业，而是为了将那盘深不可测的棋局，献上自己的血肉与性命，做一枚恰到好处的棋子。

“传令下去。”赵匡胤的声音，仿佛也被这寒夜冻结，听不见半分温度，透过雾幕，沉沉地压向河面，“命先锋营，卯时之前，必须拿下辽军前营。不得有误！”

他身侧的首席幕僚赵普，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主公，先锋营只携带了三日干粮，装备亦非精锐，若遇辽军顽抗，恐怕……”

“怕什么？”赵匡胤冷笑一声，粗大的指节，在腰间那柄象征着无上军权的佩剑剑柄上，缓缓着。那动作，不似抚剑，倒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阿普，你要记住，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他们死得越多，我们后续递上去的‘功劳’，才越显得真实，越有分量。”

这番话，让赵普都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薄冰在士兵们的脚下，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如同死神的低语。不时有士卒失足滑倒，跌入黑洞洞的河水之中。那刺骨的河水，仿佛有无数张嘴，瞬间便能吞噬掉人的所有力气与知觉，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一具僵硬的浮尸。

先锋营统领石守信，这位对赵匡胤忠心耿耿的悍将，正咬着牙，身先士卒。当他浑身挂着冰霜，率领着折损近百人的队伍，终于冲进看似防备松懈的辽军营地时，异变陡生！

“嗡——”

数百支早己浸透火油的火箭，拖着长长的焰尾，骤然从营地深处的黑暗中射出，瞬间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辽军的火把随即尽数亮起，箭矢如暴雨倾盆，迎头浇下。

“杀！”石守信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挥舞着环首刀，奋力砍倒一名迎面冲来的辽兵，鲜血溅了他满脸，滚烫的液体迅速被严寒冻结成冰。他浴血狂呼，却没能注意到，在他身后，那条冰冷的桑干河对岸，赵匡胤亲率的主力大军，始终停留在高坡之上，连基本的攻击阵型都未曾展开，只是冷漠地，观望着这场不对等的屠杀。

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先锋营的将士们凭着一股血勇，竟奇迹般地冲垮了辽军的第一道防线时，辽军主将耶律沙，却突然下令鸣金收兵，干脆利落地退回了第二道营寨。

先锋营早己死伤过半，幸存者个个带伤。石守信拄着一柄卷了刃的断刀，浑身是血，单膝跪倒在赵匡胤面前，声音嘶哑地请示：“将军，辽狗退了！咱们……追不追？”

赵匡胤却摆了摆手，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远处耶律沙那顶灯火通明的帅帐，淡淡道：“穷寇莫追，传令下去，清点伤亡，收敛袍泽尸骨。”

没有人看见，在他下令的那一刻，他暗中对身后的赵普，使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色。赵普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两名绝对心腹的亲卫，悄然离开了本阵。他们在一处隐蔽的河湾，“恰巧”放走了几名被冲散的辽军散兵。其中一名亲兵的怀里，正揣着一枚用蜂蜡封口的蜡丸，蜡丸之内，是赵匡胤亲手写就的密信：

“他日赵某掌天下，云州定当完璧归赵。”

战后清点战场，赵匡胤亲自走入那片血肉模糊的修罗场。他蹲在一具辽军普通士兵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匕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下了那颗死不瞑目的首级。

“将军，这……这只是个普通的小卒……”一名亲兵忍不住犹豫着开口。

赵匡unn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凶狠，让那亲兵瞬间噤声。“让你割，你就割！本将军说他是辽将，他就是辽将！”

三颗同样普通的首级，被恭敬地摆放在铺着红布的托盘里。赵匡胤又亲自找来笔墨，就着尚未散尽的血腥味，挥毫写就了一封捷报：“……臣亲率精锐，冲锋在前，浴血奋战，于桑干河畔，阵斩辽将三人，大破云州守军，歼敌千余……”

帐外的风，卷着士卒们痛苦的呻吟。帐内，赵匡胤对着这封墨迹未干的捷报，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赵匡胤！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殿前司副将高怀德猛地掀开帐帘，大步闯入。他指着托盘里那三颗明显属于普通士兵的人头，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耶律沙明明是主动撤退，你为何下令不追？如今，更是拿我大周将士用命换来的惨胜，去冒充什么阵斩三将的大捷！你……你这是欺君罔上！”

“啪！”赵匡胤狠狠一拍帅案，案上的捷报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他霍然起身，如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几步逼近到高怀德面前，眼神狠厉如狼。

“高怀德！我问你，兵者，诡道也！我留耶律沙一命，是为日后让他做我大周的内应，你懂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报大捷，是为了鼓舞我军士气，震慑朝中那些畏敌如虎的软骨头，你又懂什么？”

“你……”高怀德被他这套歪理驳得脸色涨红，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我乃西路军主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再敢质疑我的决断，休怪我按军法，将你当众处置！”

最终，高怀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匡胤，将那三颗假首级，连同那封弥天大谎的捷报，郑重地交给信使，快马送往汴京。他心中又怒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