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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刺史府余烬(第1页)

夕阳把颍州刺史府的残垣镀成了暗红色。

林缚踩着碎砖往里走,玄色战袍扫过烧焦的梁木,带起一串火星。三年前他来这时,朱漆大门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如今只剩半截门框斜插在土里,铜环上的绿锈混着凝固的血渍,像块被遗弃的旧伤疤。院子里的石榴树被拦腰炸断,断口处的焦黑里,还嵌着半片铁甲——那是义军火药炸开城门时留下的,弹片的锯齿状边缘,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将军,这里危险。”孙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左臂还缠着绷带,是攻城时被流矢划伤的。亲兵们举着火把,照亮满地的狼藉:散落的公文被雨水泡得发胀,上面的“赈济”二字模糊不清;翻倒的铜炉里,灰烬还保持着挣扎的形状,像有人最后时刻试图扑灭火焰;最刺眼的是井台边的血迹,蜿蜒着伸向内院,尽头是具被塌墙压住的骸骨,手指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

林缚没有回头,只是拨开齐腰深的杂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靴底,混着地上的炭灰,在青砖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记得这院子的布局:前院是刺史办公的正堂,中院种着两株玉兰,后院的地窖曾藏过三十七个流民——那是三年前唐军围剿时,他亲手把他们藏进去的,用稻草盖住入口,还在旁边的石榴树下做了记号。

“在那边。”他突然停在中院的断墙下。火把的光晃过墙角,露出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个模糊的“林”字,是他当年用匕首刻的。那时他想,等义军打下颍州,就把这地窖改成粮仓,让附近的百姓随时能来取粮,石板上的字,是给流民们认路的记号。

石板此刻被半截横梁压住,梁木上的彩绘还能辨认出“松鹤延年”的图案,只是仙鹤的翅膀己经被烧得焦黑,像只折翼的鸟。林缚蹲下身子,手指抠进石板与断梁的缝隙,指甲缝里立刻塞满了碎砖和炭末。他想起最后一次离开地窖时,那个双丫髻姑娘把麦饼塞给他,说“林将军要回来啊”,石板被她踩得咯咯响,当时觉得刺耳,此刻却成了最清晰的回忆。

“将军,我来吧。”孙二想上前帮忙,却被林缚抬手制止。他的指尖在“林”字的刻痕上轻轻,那里的石质比别处光滑,显然被人反复触摸过——或许是那些流民出来后,曾在这里徘徊等待,或许是赵犨的私兵发现记号时,用刀反复劈砍过,刻痕边缘的崩裂处,还留着铁器的擦痕。

林缚找来根断矛,插进石板下的缝隙,慢慢撬动。断矛的木柄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抱怨这迟来的翻动。石板下的土簌簌往下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被塌落的砖石堵了大半,只留下勉强能塞进手臂的缝隙。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麦香飘出来,那是三年前藏在里面的粮食发酵后的味道,在废墟里弥漫成一片朦胧的雾。

他趴在地上,凑近洞口往里看。火把的光只能照到三尺深,能看见堆在最上面的稻草己经发黑,草叶间卡着半片陶碗——那是老郎中给流民熬药时用的,碗沿缺了个角,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有次自己发烧,老郎中就是用这碗给他灌的药,苦涩的味道里,混着郎中孙女偷偷加的蜂蜜香。

“里面……有东西吗?”孙二的声音带着好奇,他知道将军当年在这里藏过重要的物资,或许是粮草,或许是兵器,甚至可能是戏志才手札的副本。

林缚摇摇头,指尖从洞口缩回时,沾了些黏糊糊的东西,凑到火把前一看,是块发霉的麦饼碎屑,和浅滩那个姑娘给的一模一样。“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将碎屑轻轻放在石板上,像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珍宝,“就是来看看。”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带着流民躲进地窖。三十七个人挤在丈许见方的空间里,呼吸的热气在石壁上凝成水珠,滴在稻草上发出沙沙的响。双丫髻姑娘教大家唱《均田歌》,跑调的歌声里,老郎中给伤员换药,老汉用体温焐热冻僵的孩童,而他靠在洞口,握着刀警惕地听着外面唐军的脚步声,靴底踩着的,就是这块青石板。

“将军,您看这个。”孙二从瓦砾堆里捡起块木牌,上面刻着“颍州仓”三个字,边缘被火燎得卷曲。那是当年他亲手做的,挂在地窖入口,提醒自己这里藏着百姓的救命粮。后来唐军搜府时,木牌被劈成了两半,现在找到的这半块,还留着他刻字时的刀痕。

林缚接过木牌,指腹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火把的光在字里行间跳跃,仿佛能看见当年的自己:穿着打补丁的战袍,袖口磨破了还舍不得换,手里的刀是捡来的,却比现在的横刀更沉——因为那时的刀,只用来保护人,不用来算计人。

风从断墙的缺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纸灰,扑在他的脸上。有片烧焦的公文碎片粘在他的睫毛上,上面还能看清“均田”二字,墨迹被烟火熏得发黑,像个巨大的嘲讽。他想起红线信里的“溪畔无尸”,想起自己在汴水推行的均田新政,再看看这废墟里的“均田”二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走吧。”他把木牌塞进怀里,起身时膝盖发出咔的轻响。三年前他能在这院子里翻三个跟头,现在爬个矮墙都觉得吃力,不是因为老了,是心上的东西太重——压着浅滩流民的期待,压着双丫髻姑娘的麦饼,压着老郎中没熬完的药,还压着红线那句“道不同,亦可相望”。

路过正堂的残垣时,林缚的目光被墙角的半块石碑吸引。那是颍州刺史的功德碑,被炸药炸得只剩底座,上面刻的“爱民如子”西个字,己经被人用刀划得乱七八糟,刻痕里嵌着干涸的血,像在淌泪。他想起赵犨的兄长,那个在洛阳当官的赵氏子弟,当年就是他题的碑,如今却成了笑话。

“将军,黄统领在城门口催了,说明天一早要拔营。”孙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火把的光里,能看见远处城墙的轮廓,“齐”字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只贪婪的眼睛,盯着这座刚被征服的城池。

林缚最后看了眼地窖入口,用脚把几块碎砖踢过去,重新盖住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既没拿那半块木牌,也没捡那片陶碗,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只能留在回忆里,碰了就会碎。

走出刺史府时,他的靴底沾了片玉兰花瓣。那是从后院的断树桩上掉下来的,花瓣边缘己经发黄,却还带着淡淡的香。三年前春天,他就是在这株玉兰树下,接过老郎中孙女递来的药碗,姑娘的手指碰到他的手,像这花瓣一样软。

“将军,这花……”孙二想替他拂掉,却被拦住了。

林缚低头看着那片花瓣,突然想起红线信里画的茅草屋。屋檐下的红布在风里飘,像极了这玉兰花瓣的颜色。他没有说话,只是策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靴底的花瓣被碾成了泥,香气却留在了路上,与废墟的烟火味混在一起,像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城门口的火把越来越近,黄揆的笑声穿透夜色:“林将军可算来了!刚抄到赵犨的书房,有不少孤本,你要不要……”

林缚没有理会,只是催马穿过城门。颍州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缩小,刺史府的残垣被夜色吞没,只有那个地窖入口,还在月光下躺着,像个未愈合的伤口,藏着三十七个流民的呼吸,藏着半块发霉的麦饼,藏着他再也回不去的当年。

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颍州仓”三个字硌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烙铁。或许凭吊从不是为了找回什么,只是想确认,那些在乱世里失去的东西,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就像这地窖里的麦香,废墟里的花瓣,还有那个总爱把麦饼塞给他的双丫髻姑娘,都曾在他的生命里,亮过一瞬。

夜风掀起他的战袍,露出里面贴身的“侠”字护身符。桃木的棱角在颠簸中硌着肋骨,与怀里的木牌一硬一软,像在提醒他:前路再难,也别忘了来时的路。而那条路的起点,就在这颍州城的废墟里,在被瓦砾掩埋的地窖深处,在每一个他曾发誓要守护的名字里。

出城的路还很长,林缚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在为那些逝去的时光,敲打着缓慢而沉重的节拍。他知道,这次离开,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但这废墟里的余烬,会像颗种子,在他心里继续燃烧,提醒他为何而战,为谁而守。即使世道浑浊,即使前路迷茫,只要这颗种子还在,就总有燎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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