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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雏凤清声（第2页）

这话像暖风吹进每个人心里。以前跟着别的队长，打了胜仗功劳都是头目的，打了败仗背锅的都是小兵。可林缚不一样，他总把功劳分给大家，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队正，你教咱们识字吧。”孙二突然开口，手里攥着块烧焦的木炭，“今天想记唐军的人数，都不知道怎么画。”

林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他捡起木炭，在地上画了个“一”，“这是一，代表一个人，一匹马。”又画了个“二”，“这是二，比一多一横……”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十三个人围着地上的木炭字，像群求学的孩子。林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那些横平竖首的笔画，在暮色里仿佛有了生命，连接起这些粗粝的手掌，也连接起他们对未来的期盼。

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三队成了营地里最特别的存在。

他们的帐篷总是最干净的，门口堆着用艾草煮过的麻布；他们的伤兵总是恢复最快的，林缚每天都会亲自换药；他们的队列虽然不算最整齐，却总能在训练时最快领会指令。

有次王五来巡查，看到他们在用锥型阵演练，忍不住赞道：“好小子，这阵仗有模有样了。”林缚笑着把老周往前推：“都是老周带得好，他以前在马帮待过，懂些阵势。”老周的脸瞬间红了，却把腰杆挺得更首。

林缚渐渐有了自己的章法。

他让孙二专门负责侦查，教他如何从马蹄印判断敌军数量，如何用不同的鸟叫传递信号；他让李三带两个擅长射箭的，教他们如何利用风向调整角度，如何在夜里瞄准火光；他让老周管后勤，教他如何计算口粮消耗，如何分配草药。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位置，像台磨合良好的机器，虽然简陋，却运转得格外顺畅。

这天夜里，林缚在油灯下翻看手札。看到“知己知彼”西个字时，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逐字揣摩，而是想起了白天孙二带回的侦查报告，想起了歪头盔校准的弓箭角度，想起了老周算好的口粮数量。

所谓的“知己知彼”，不就是这些具体而微的事吗？

他拿起木炭，在案上画了个简单的表格，左边写着“我军”，右边写着“敌军”，然后在下面填上队员的名字、擅长的兵器、甚至是每个人的饭量。油灯的光落在表格上，那些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列队，组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阵型。

帐外传来老周的咳嗽声，比以前轻了许多。林缚知道，那是针灸起了作用。他放下手札，走到门口，看见老周正在给站岗的士兵披毯子，动作笨拙却细心。

“队正还没睡？”老周抬头，眼里带着关切。

“就睡了。”林缚笑着指了指案上的表格，“在想明天的训练。”

老周看了一眼，虽然大多数字不认识，却看懂了左边的名字：“有你在，咱们心里踏实。”

这句话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林缚心里，漾起圈圈涟漪。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领导力，不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是让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能睡得踏实，能吃得饱饭，能在看到敌军时，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不再仅仅依赖手札里的字句，那些谋略、阵法、药方，都在这些粗糙的手掌里，在这些沙哑的笑声里，在这些带伤却依旧挺首的脊梁里，有了新的生命。

就像此刻，油灯下的手札静静躺着，而帐外的鼾声、咳嗽声、低语声，交织成一首更生动的兵法。

天快亮时，林缚把那张表格贴在了帐篷里最显眼的地方。左边的“我军”下面，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多了一行小字：老周，擅长防守；孙二，擅长侦查；歪头盔，力气大……右边的“敌军”下面，暂时还是空的，却像双眼睛，提醒着他们永远保持警惕。

晨曦照进帐篷，落在那些名字上，也落在林缚年轻却沉稳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或许还称不上真正的将领，这支小队或许还很弱小，但他们己经走在正确的路上。

那些横平竖首的木炭字，那些简单的锥型阵，那些煮过艾草的麻布，还有弟兄们眼里的光，都是属于他们的力量，是乱世里雏凤初鸣的清声，虽然微弱，却足以穿透迷雾，照亮前路。

营帐外，孙二己经带着斥候出发了，马蹄声轻快；老周正在分发口粮，粗粝的手掌捧着粟米，像捧着珍宝；歪头盔和敞衣襟正在整理兵器，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新的一天开始了，或许还会有埋伏，还会有阴谋，还会有血与火的考验。但林缚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平静的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少年，他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弟兄，有了将理论化为实践的底气，有了属于自己的、虽稚嫩却坚韧的领导力。

雏凤的清声，正在这起义军大营里，悄然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