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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颍州烽烟（第1页）

马蹄声震碎了黎明的寂静。

林缚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猛地从稻草堆里弹坐起来。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几日前黄揆营地里的屈辱。他摸了摸怀里的伤药包，油纸己经被体温焐得发软，草药的清香混着潮湿的霉味，在微凉的晨风中弥漫。

“都起来！到校场集合！”粗犷的吼声在营地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缚慌忙套上那件满是补丁的粗麻布短打，跟着人流往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跑。昨夜的露水打湿了地面，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在未干的血痂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息，有兴奋，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校场上早己站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从营地这头一首排到那头，像一片涌动的黑海。义军战士们大多穿着简陋的铠甲，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锈迹斑斑的长刀，有打磨锋利的锄头，甚至还有人扛着削尖的木棍。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淬了火的钢铁。

“弟兄们！前面就是颍州城！”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站在高台上，声如洪钟，“拿下颍州，咱们就有粮食！有衣穿！有好日子过！”

“拿下颍州！拿下颍州！”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浪翻涌起来，像要掀翻整个营地。林缚被裹挟在声浪中，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远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道灰色的轮廓，那就是颍州城。城墙高耸入云，像一条蛰伏的巨蟒，盘踞在广袤的平原上，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颍州城是块硬骨头。”旁边一个络腮胡老兵低声说，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过重伤，“听说城里粮草充足，守将又是个硬茬，不好啃啊。”

“再硬的骨头也得啃！”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握紧了手里的长矛，矛尖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总比饿死强！”

林缚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远处的颍州城上。他能想象到城墙后面的景象：高耸的塔楼，严密的守卫，充足的粮草……那是他们这些流民和义军战士梦寐以求的天堂，也是即将要用鲜血和生命去换取的目标。

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数万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龙，在广袤的平原上蜿蜒前行。旌旗猎猎作响，刀矛如林，马蹄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悲壮的进行曲。林缚被编入了一个辅助小队，任务是搬运攻城器械，架设云梯，填平壕沟。这是最危险的工作之一，往往是第一批冲上城头，也是第一批倒下的人。

“小子，机灵点。”小队的头目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但眼神却很温和，“到了城下，别往前冲，保命要紧。”

林缚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自从来了义军，除了红线，这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他能感觉到，这个刀疤脸头目虽然外表粗犷，内心却很善良。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到中午就抵达了颍州城下。

巨大的城池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横亘在眼前。高大的城墙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上面布满了箭孔和垛口，守城的士兵像蚂蚁一样在上面移动，手里的弓弩对准了城下的义军。护城河宽约数丈，河水浑浊，上面漂浮着不知名的杂物，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安营扎寨！”高台上的将领一声令下，数万义军迅速分散开来，开始在城下搭建营盘。

一时间，整个颍州城下变得热闹起来。有人在挖掘壕沟，有人在搭建帐篷，有人在打磨兵器，还有人抬着巨大的攻城锤和云梯，在城下排列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铁器的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林缚和小队的人一起，负责搬运攻城用的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从附近的山上开采来的，每块都有数百斤重，需要十几个人合力才能搬动。林缚虽然年纪小，但干起活来毫不含糊，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石头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看，那就是黄小将军。”旁边一个士兵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声说。

林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台上，黄揆正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崭新的铠甲，腰间挂着精致的佩剑，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神情倨傲地俯视着城下的众人，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的身边围着一群亲兵，个个衣着光鲜，与周围灰头土脸的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他知道，黄揆一定还记得他，记得那只被弄脏的皮靴，记得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亲兵就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像在寻找什么猎物。当他的目光落在林缚身上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你，跟我来。”亲兵的语气傲慢，像在使唤一条狗。

林缚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刀疤脸头目。头目也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什么，却被亲兵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黄小将军有令，不得违抗。”亲兵厉声喝道。

刀疤脸头目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缚的肩膀，低声说：“去吧，机灵点。”

林缚咬了咬牙，跟着亲兵朝着高台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能想象到黄揆那张得意的脸，想象到他即将要面临的羞辱和折磨。

走到高台前，黄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哟，这不是那个弄脏我靴子的小杂种吗？怎么，没死啊？”

林缚低着头，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残酷的对待。

“看来你这贱命还挺硬。”黄揆轻笑一声，语气里的轻蔑像刀子一样割着林缚的心，“正好，城下的攻城锤坏了几个部件，你去把它们捡回来。”

林缚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顺着黄揆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护城河对岸，几具损坏的攻城锤部件散落在地上，暴露在守城士兵的弓箭射程之内。那里就是一片死亡地带，别说去捡部件，就算是靠近，也会被射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