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昨日的醉意,有七成是装的。
从她开始学着喝果子酒的那一天,贾母就教导她,一个人的酒量,只能让人看出五分,还有五分要藏住,那是分寸,也是防线。
宫中女子喝的酒,酒味浅淡,元春闲来无事时也会小酌几杯,一壶不过巴掌大的蜜酒,只能让她微醺。
昨日借着酒意,元春逃过了后宫众人的碎嘴,让她们把注意力牢牢放在柳氏以及良嫔身上,自己乐得看热闹,后来还借此逃席。
结果离开明光阁没多远,就遇上了早已离席的皇帝,摸不清皇帝为何在那儿耽搁了,少不得就要赶紧迎上去。
元春就那么委委屈屈地看着周高昱说了几句话,也不知怎得,周高昱就跟着她回到听风阁来了。
后来……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一时把持不住,两人借着酒意闹了个天翻地覆。
这听风阁的边边角角,竹编的藤椅,粗壮的立柱,都已经无法直视,更不用说揉捏成一团帐幔、床帘……
即便内室早已被收拾干净,元春还是疑心上面会有遗留的痕迹。
昨日闹到最后,那茶壶里的旧茶都被喝到一滴不剩,元春非逼着不许周高昱叫人送进来,最后还是皇上亲自去外边要的茶……
元春心中隐约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诫她这样不好,女子应该贞静自持,克己复礼,这才是正道。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在诱惑她,用皇帝沉醉的表情,凶悍的力道,不舍的追逐以及自己充盈四肢百骸的,带着征服感的愉悦与满足……
确定宫人都退下了,元春独自从床上爬起,赤脚走到窗边,伸手感受着风从指尖穿过的力道。
发丝轻盈腾起,解开束缚的它们,在半空中翻飞而美丽。
元春低声笑了笑,她突然知道自己上辈子输在哪了!
不是开局投靠甄氏的错误走向,也不是后来频频为家中打算的殚精竭虑。
是她从未正视过自己的需求与欲望,她是贾府的大小姐,是皇帝的贤德妃,是祖母和母亲的指望,唯独不是她自己。
一个连自己都认不清的可怜虫,一个从未感受过欢愉,从没得到过满足的人,就像一颗缺乏滋养的树,枯死是必然的结局。
方向错了,后头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即便贾府真的因她而煊赫百年,那棵叫贾元春的枯树,也早已注定了是悲剧结尾。
元春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被翩翩起舞的越竹所吸引。因为记忆的深处,有一个爱美的小姑娘,也曾在这样落英缤纷的季节,于一场浪漫花雨中且歌且舞。
可惜后来,一条名为礼教的锁链缠缚住了她,让她用厚重的头饰藏住姣好的容颜,用端庄的衣物掩饰曼妙的身材,让她把自己藏起来。
为了家族,为了弟弟,为了母亲,为了除她自己以外的一切,扮演好一棵名为“贾元春”的枯树。
元春看着远方淡淡地笑了,她仿佛看到心中那棵枯树长出了嫩绿的枝芽,蔓延出去,开出了一朵名为“野心”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