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承恩上前一步,低声道:“皇爷,刚收到宫外‘隐鳞’密报。东林魁首钱谦益府邸,今夜…有异动。其心腹数人,于戌时三刻秘密聚集于后园水榭。”
“哦?”朱啸眉梢微挑,眼中熔金般的火焰无声跳跃。他放下密信,身体微微后靠,陷入宽大的龙椅之中,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沉渊未露,老鼠…倒先忍不住要开会了?”
“盯紧。朕倒要看看,这些清流君子…想给朕唱一出什么戏!”
钱府后园,水榭。
烛火摇曳,却驱不散水榭内压抑凝重的气氛。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内外。钱谦益不复早朝时的儒雅,脸色铁青,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另外几位同样身着便服、却难掩官威的东林核心人物围坐在桌旁,个个面色阴沉如水。
“消息确凿!魏阉被圈禁乾清宫偏殿!东厂裁撤!内厂立!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阉竖,竟一朝得势,骑到了我等头上!”一个面容清瘦的官员(吏科给事中李应升)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恐惧,“还有牧斋公(钱谦益)今日在朝堂上…那昏君分明是要拿我东林开刀!杀鸡儆猴!”
“何止开刀!”另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左都御史高攀龙)须发微颤,眼中满是惊惧,“昨夜宫变,今日清洗!乾清宫、坤宁宫、东六宫…多少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暗线,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那新设的‘内厂’、‘隐鳞卫’,如同鬼魅,手段狠辣诡谲,防不胜防!长此以往,朝堂之上,还有我等的立锥之地吗?!”
“那昏君死而复生,性情大变,手段酷烈,简首如同邪魔附体!”钱谦益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今日能当众折辱于我,明日就能将我东林党人赶尽杀绝!裁撤东厂?立内厂?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甚至比魏阉更加酷烈!这是要效仿太祖洪武,行厂卫之祸,断绝我等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根基啊!”他将“共治天下”几个字咬得极重。
“共治?他现在眼里只有那内厂阉竖!何曾有过我等士林清议!”李应升愤然道,“牧斋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反击!”
“如何反击?”高攀龙忧心忡忡,“那昏君如今势大,手握内厂利刃,又刚以雷霆手段清洗宫闱,震慑朝野…此刻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硬撼自然不可。”钱谦益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算计,他走到桌边,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毒蛇吐信,“但…根基?他朱由校的根基是什么?是法统!是人心!是这天下士林悠悠之口!”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煽动性的蛊惑,“他死而复生,本就蹊跷诡异,有违伦常!如今又宠信阉竖,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指魏党?),闭塞言路(指当众折辱他钱谦益)!此乃失德昏君之兆!”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己写好的、密密麻麻的文稿,拍在桌上:“立刻发动所有门生故吏、言官御史!明日,不!就从今夜开始!将这份‘十问天启帝疏’的内容,通过所有渠道散播出去!茶馆酒肆、勾栏瓦舍、书院学堂!要让京师、要让天下!都知道他朱由校死而复生后的种种悖逆之举!要激起士林公愤!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宠信阉竖、刻薄寡恩、有违天道的昏君!”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法统动摇,人心离散!这就是他的‘根基’!这就是‘沉渊’!我们要让这‘沉渊’,将他…彻底吞噬!”他将“沉渊”二字咬得极重,仿佛这就是他们手中隐藏的、足以掀翻龙椅的致命武器!
水榭内,烛火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几位东林核心看着桌上那份如同檄文般的奏疏草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恐惧,有犹豫,但最终,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所取代。
“干了!”李应升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发动所有力量!让这‘十问’…响彻天下!”高攀龙也重重顿首。
阴谋的毒焰,在钱府水榭中悄然点燃,首指那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紫禁之巅。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水榭窗外,一片浓密的芭蕉叶阴影下,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片被夜风吹落的芭蕉叶,如同黑色的蝶,无声地飘落在水榭紧闭的窗棂上。
乾清宫西暖阁。
朱啸听着方正化毫无波澜的实时回报,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深刻。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了序曲。
“沉渊…十问…”
“想断朕的根基?想用这天下悠悠之口…淹了朕的龙椅?”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在暖阁内回荡。
“朕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笔杆子硬…”
“…还是朕的刀把子…更利!”
棋盘之上,无形的硝烟己弥漫至整个朝野。
杀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