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陛下自然是愧疚的,可除此之外,我也是真心喜欢陛下的。”容棠含着泪看他。
“可朕明明听见你说,同朕待在一起只让你觉得累,觉得疲惫,”萧凛冷笑,“你早已厌倦了朕,不愿在朕身边再日日扮着笑脸,对不对?你是不是表面上一派平静,实则对朕的接近无比抗拒,是不是?”
他只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前些日子千方百计躲着朕,不就是因为厌烦了朕,不想让朕近你的身,还说什么为了政事着想,那不过是托词罢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骗朕,还不肯对朕说实话?”
容棠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不相信我?你觉得我说那些话全是在虚伪作态,是吗?”
她泪眼婆娑,嗓音发抖,萧凛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都被揪在了一处。他移开目光,哑声道:“孰是孰非,你心中清楚。朕只恨当初被人蒙蔽,错付了真心!”
“陛下不相信我如今是真心喜欢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她颤声反问,“为什么不论我怎么辩解,你都不肯信我,难道陛下这样也算是真的爱我吗?”
萧凛一窒,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容棠抹了抹泪,平复了一下,说道:“方才陛下说,你先前以为前世我是为了你而殉情。陛下是如何知道的?那日我只是说了前世被萧磐所害而撞死在你的棺椁上,并未描述其中细节,你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除非,他亲眼看见她一头撞了上去,不知前因,只看见了后果,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她看着萧凛下意识想避开她目光的模样,只觉笼罩在心头的迷雾霎时间消散,一片雪亮。
难怪,这一世他会那样毫无缘故地下旨召她入宫。
难怪,这一世他会提前洞悉了萧磐的阴谋。
难怪,这一世他主动寻医问药,为自己解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若不是知晓了前世的一切,又怎能在这一世未卜先知,先下手为强?
她只觉得一阵晕眩。原来,萧凛也和自己一样,是重活一世之人。难怪他对那话本那样偏爱,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格外有共鸣。
“你也和我一样,对吗?”她问道。
萧凛垂眸,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
萧凛沉默半晌,嗓音有些喑哑:“去岁三月。”
那便是和她差不多时候了。容棠努力抑制住情绪,问道:“所以你是因为重活了一世,又有了那样的误解,所以才会召我入宫吗?”
她道:“仅仅是因为一桩你自认为的‘殉情’,你便擅自把我召进了宫。陛下,难道那时候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喜爱吗?你没有。可你还是执意要让我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棠走近一步,离他愈发近了,道:“陛下怪我不曾对你坦诚,可陛下又何曾对我坦诚了呢?若不是今日,只怕你还要隐瞒着你重生的事实,看着我为那些事情担惊受怕,你明明知道,却不肯对我承认。”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萧凛身形僵住。从没有人敢这样当面对他说,质问他。可面对
容棠的话,他却没法回答。
“你知道那道圣旨颁下的时候,我心中有多么惧怕和绝望,”容棠道,“我一闭上眼,便是前世萧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是那口透着森森寒气的棺材,我几乎每一日都在做噩梦,我怕自己这一世还是逃脱不了那种结局。我确实怨过你,怨你为何要召我入宫,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你是天子,你行事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你自然也不会多问一句,我是否愿意。毕竟,天子之威,岂能容人轻易冒犯?”
萧凛动了动唇。他想说不是的,他之所以要让她入宫,并不是为了什么皇权,他只是太担心辜负了她对自己的爱。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爱而不得吗?
他不敢去想,若是这一世兜兜转转,她还是会为自己而死,他又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即便那时的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却也不能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抑郁而亡。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被爱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母妃对他冷漠厌恶,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她的关心。父皇对他为数不多的疼爱,也是在他拼尽全力埋头于功课上,得了师傅的夸奖后才有的。
可容棠呢?他记忆里从不曾与她有过任何交集,可她却还是会为自己祝祷祈福,用那样诚挚的语气说“愿陛下长命百岁,福泽万年,龙体康健,平安顺遂”。而她入宫后,更是毫无保留地关怀他,陪伴他,不求任何回报,只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来自旁人热切而真诚的爱,因此他会惶恐,会小心翼翼,会生怕辜负了她的痴心。所以,他从册封她的第一日便下定决心,即便真的不爱她,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绝不能让一个对自己情深如此的人再落得个前世的结局。
而后来,他在她明媚的笑颜里一点点心软沉溺,开始放任自己的心被她牵动,为她沉浮,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两心相悦,这就是不计后果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时的萧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圆满的人,因为他得到了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真情。
然而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昔日那么多事情都是他自作多情,自欺欺人。他不由分说,自作主张把她的一切举动都当做是深爱自己的表现,却从未亲口问过她一句。
两人僵持许久,萧凛深吸一口气,抑着嗓音开口:“过往的一切朕可以不在意。朕此刻只想问你一句,此时此刻,你究竟对朕是不是真心的?”
“你对朕,到底是何心意和想法?棠棠,告诉朕实话吧。”
他语气低沉,却仍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容棠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陛下,我对你是——”
偏生此时,那数日来都不曾学会说话的小鹦鹉忽然跳了起来,啾啾叫了几声,张口学舌:“讨厌!讨厌!”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