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后,两列士兵默然肃立,他们的铠甲与大周制式迥然不同,由深褐色的竹片与暗哑的金属片复合缀成,结构紧凑而怪异,透着一种异邦的森然。
每人腰间皆赫然佩着一长一短两把战刀,长刀形似横刀却带着一道弧度,短刀则尽显精悍,仿佛专为贴身搏命而设。
紧接着,队伍中央那辆装饰得过分考究、甚至带着几分浮夸的马车帘幕掀动,一名女子款步而下。
她的服饰与中原女子的飘逸清雅截然不同,一身色彩浓艳到近乎刺目的绸缎层叠繁。。。。。。
铜牌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背面那四字“天门启钥”如刀刻入骨,字迹古拙而森然。杨铁匠指尖轻抚其上,仿佛触到了三百年前那一场血祭的余温。炉火映照着他半边脸庞,另一侧却沉在阴影里,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明与暗、生与死、守与破,皆在一念之间。
“她母亲……竟将钥匙藏于女儿身。”杨铁匠低语,“芷娘啊芷娘,你早知这局终将重启,所以把命脉交到了最不可能被怀疑之人手中。”
沈珏站在一旁,声音微颤:“若此物真是开启天门锁的信物,那西狄所图并非只是毁碑放魂,而是要借赤狼战魂为引,打通阴阳界限,让亡者归世、活人成傀!他们要的不是攻城略地,是重塑天地秩序!”
“正是如此。”杨铁匠缓缓起身,将铜牌收入怀中,“拓跋雄野心极大,他不信人间正道,只信血脉轮回。他以为只要集齐龙脊碑碎片、唤醒战魂、再以天门锁接引阴气,便能让西狄历代战死者尽数复活,建立永生不灭之国。可他忘了??亡魂无根,归来必乱;怨念成军,终将反噬其主。”
沈七岁握紧拳头:“那我们还等什么?趁他们尚未集齐碑文,先毁了残片!”
“来不及了。”蓝远舟推门而入,肩头带血,显然刚从城防前线归来,“北面十里外发现三支密使队伍,皆佩狼首符印,正向关内潜行。据俘虏供述,他们是去祖庙汇合,准备举行‘血契通冥’大典。时间……就在明日子时。”
“只剩一天。”沈珏咬牙,“封印重炼需三人同心,阵法运转至少两个时辰,若中途被打断,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引发反噬,六壬锁龙阵将彻底崩解,赤狼战魂直接冲出封印!”
杨铁匠沉默良久,忽然转身走向铁砧。那柄新铸的刀胚已初具轮廓,刃口未开,却隐隐透出一股孤绝之意。他提起锤子,不再言语,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起来。火星四溅,宛如星雨坠落。
“前辈?”沈珏试探唤道。
“听我说。”杨铁匠头也不抬,声音沉稳如山,“明日子时,我会带着苏挽云和你进入龙脊地宫,在剑心归元阵中完成改印。但在此之前,必须有人拖住敌军主力,斩断其内外呼应之势。”
“我去。”蓝远舟毫不犹豫。
“你不合适。”杨铁匠摇头,“你需要守住西门,以防敌军迂回包抄。真正能深入敌后、搅乱其祭祀节奏的人……只有我。”
沈珏猛然抬头:“您要独自闯营?那是五万大军!还有巫师布下的九重阴障,凡人踏入即被摄魂!”
“我不是凡人。”杨铁匠终于停下锤子,抬眼望向窗外渐白的天际,“我是孤峰剑心最后一缕火种。三十七年前,我因不忍杀拓跋昊而退隐;今日,我不能再让一丝仁慈误了苍生。”
他转身,目光如刀锋扫过众人:“今晨起,全城戒严升级,百姓迁入地下密室,士兵轮班值守,不得松懈。沈珏,你负责调度全局,若有异动,立刻启动六壬锁龙阵第三重‘斩厄’。蓝远舟,你率骑兵在东谷设伏,一旦见我信号,立即焚林断路,阻敌增援。沈七岁,你带十名死士潜入北郊祖庙外围,破坏祭坛风水阵眼,哪怕只能拖延一刻钟,也够我们完成改印。”
众人齐声应诺。
杨铁匠披上旧甲,腰间挂刀,背上另负一匣??那是师父临终所传的“剑心匣”,内藏九枚精魄令,每一枚都是一位剑修陨落后凝结的意志结晶。他曾发誓永不启用,如今却不得不破戒。
“这一战,不止拼命。”他低声说,“还要拼魂。”
晨光初现,望云关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炊烟不起,鸡犬无声,唯有战鼓在城墙上低鸣,似为即将来临的大战奏响序曲。
苏挽云被抬至地宫入口,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依旧坚定。她手中紧握母亲留下的那只凤凰玉簪残骸,虽已碎裂,却仍散发淡淡蓝光。
“我能走。”她推开搀扶的人,一步步踏上石阶。
地宫深埋地下三百丈,由整块黑岩凿成,四壁刻满符文,中央是一座圆形祭台,台上立着半截断裂的石碑??正是龙脊碑本体。碑面斑驳,血痕累累,隐约可见无数人脸在石中扭曲哀嚎,仿佛被困百年的亡魂仍在挣扎。
“这就是……镇压之地。”苏挽云喃喃。
“也是献祭之所。”杨铁匠走上祭台,伸手抚过碑文,“每十年一次,梁家女子必须在此割腕放血,以血脉激活封印。你母亲当年跪在这里,亲手划破手腕,鲜血流入碑底凹槽,才换来十年安宁。”
苏挽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不恨她。”她声音颤抖,“我只恨这个世界,为何要把女人当作祭品?为何要用亲人的血来换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