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冲动。”她答。
“那总要有原因的吧?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妈妈,我去和他说,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李知难小声道:“他出轨了,想和别人一起过。”
李妈妈显然有些气愤,但骂女婿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意识到目前这不是最紧要的事。“知难啊,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不犯错误的,你是做老师的你知道,有了错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李知难反问道:“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以大局为重?”
“离婚是肯定不行的,你让他认错,让他把钱把房子车子都过到你名下,以后的工资卡也不许他自己留着,”李妈妈盘算着周围的经验,听来的故事,认真开解道,“先把钱拿过来,以后看他还能怎么闹?”
“我要这些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李妈妈以为她看不明白,“那人家为什么跟他?还不是看中了他这些?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钱要攥在你手里,你非不听,你看现在,他事业慢慢上去了,那就免不了被别的女人惦记的,这都是正常的啊,但是你是他老婆,你必须要捍卫你自己的身份。”
李知难拧着眉头,道:“他宋乐又不是皇上,我有什么身份?”
“知难,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但是妈说话你要听,离婚没用的,再换个男人也一样,没有不出事情的,你现在这个条件,离了婚带着孩子也根本找不到宋乐这种条件的,”李妈妈只当她脑子昏掉了,分不清大小猫儿,便替她分析起利弊,道:“所以就把眼前的规整好,宋乐犯错了,教育教育,管制管制,那还是个好老公。再怎么说,他也是皮皮亲爸爸,你就忍心让皮皮没爸爸了?”
“首先,我离婚也不是为了再换一个,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男的呢?其次,离婚而已,又不是他死了,离了婚他也是皮皮爸爸。”李知难答。
李妈妈苦口婆心道:“难难啊,事情可不是这样的,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传出去多难听?别人不会说宋乐不是,只会说你是被抛弃的,说你的不好诶!再说了,没有个男人,家里谁撑着?这些重活谁干?你别给我整那套男女平等的理论,道理我是懂的,真到需要有人修水管抗大件的时候,男女平等能给你做这些活?”
李知难知道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只道:“我和您在这些事情上的观念不同,您那代人的想法现在已经过时了,离婚这事我们已经定了,就是来告诉您一声。”
一直在旁不吭声的李爸爸终于发了火,吼道:“李知难!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条件!就是你年轻的时候也不过是被人甩掉的不要的!当初不听爸妈话,非要跟人家外交官,好啊,去啊,人家要你吗?被人甩得没头没脸的,要不是宋乐,你以为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别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从小你李知难就谁也看不起,连你亲爹亲妈你也看不起!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离开了宋乐,你什么都不是你!”
李知难听着父亲发泄的话,将陈年的旧事扔到她脸上寒碜她,失望道:“对,我什么都不是。我顺着您的时候,我才是您女儿,我但凡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有害过你吗?我供你考学,支持你当老师,包括当年催你和宋乐结婚,催你们要孩子,哪样不是为了你好?哪样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你才有今天?”李爸爸反驳道。
“那我自己的努力就不算了嘛?”李知难气道,“那么多父母都在供孩子上学,有几个能考上北大的?有几个能拿到重点高中职位的?我自己的努力就不算数吗?”
“你自己?你不是看不上宋乐?你不是嫌弃人家没有风度,没有内涵,不像是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外交官,他可是有风度有内涵,但是他不要你啊!”李爸爸故意说着让她难堪的话,“我告诉你,你不可能跟宋乐离婚,我老李家没有离婚的女儿!”
“我猜到了,所以签完字才过来跟您说的。”李知难道,“钢印都盖上了,您同不同意不重要,政府同意了。”
李妈妈急道:“知难啊,你这样,你这样太不懂事了,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你这传出去让我们这老脸往哪搁?”
李爸爸失望地看着她,缓缓道:“你知不知当初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知难?就是希望你能遇事知难而退,不要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你现在长大了,有本事了,我管不了你了,好,那你也不要叫我这个爸!”
李知难无奈道:“我是不是怎么做你们都不满意?我前半生一直按照你们的规划走,北大毕业,编制老师,早早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这不是你们想要我走的路吗?我做了这么多,难道这些都不能让你们满意吗?”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走呢?”李妈妈道,“这不是走得很好吗?”
“是宋乐出轨了,我又没做错事情,我有什么办法?”李知难反问。
李爸爸厉声道:“留不住自己老公,你有什么办法?你哭着喊着也得给我把姑爷留住!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李知难道:“那我的尊严呢?”
李爸爸李妈妈都没有回答,但是这沉默也似乎说明了一切。
李知难艰难地起身,她只感觉到无力,巨大的无力,吃多少香蕉都补充不过来的那种。“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不要再找宋乐了,他也不会再来咱们家了。”
李知难转身离开了父母家,只留两个老人面对着一桌食物唉声叹气。
才出楼道,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滴滴”两声,在深秋的夜里异常响亮。是李北辰发来的微信,他问她:孩子们音乐剧中秋演出的demo出来了,要听听吗?
李知难站在单元楼门口,看着那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信息,不自觉地回了:好。
对面突然亮起了光。
单元楼一字排开,在每单元的门口立着感应灯,人过的时候,灯才会亮起来。李北辰站在楼宇的边缘,沿着那条不宽不窄的人行道,步伐稳健地向她一步步走来。
单元楼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他与她的距离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没走?”李知难感觉到一股寒气,他的嘴唇微微泛白。秋天的北京在白日和夜晚时总是两幅面孔,他穿得单薄,这样在路边站着,不冷才怪。
他没回答,反问道:“你冷不冷?”
李知难点头。
“要喝点酒暖暖身子吗?”他像是长了张属于她的嘴,把她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酒过三巡,李知难话多了起来,出声埋怨道:“是不是做人子女,是一生都要背负的债?”
“可能是吧。”李北辰淡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