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野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笑道:
“顾秉安,你想当官想疯了是吧?”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跌坐在地的顾秉安喉间一紧,浑身僵直。
“山主。”
他苦笑:
“纵观历朝历代,岂有家国飘摇,山匪偏安一隅的道理?今日红叶寨兵强马壮,尚可抵挡,二十年之后,三十年之后呢?不论是南雍缓过这口气,还是北越一统天下,我不单是为我一人筹谋,也是为寨子上下所有人纵横谋划啊。”
“一边儿呆着去。”
丹朱端着给他的食案,踢了他一脚。
“你不想留在红叶寨,自去寻你的出路,我反正死也要死在寨子里,绝不被招安。”
顾秉安叹了口气。
嘴里念叨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默默端着食案去一边吃了。
骊珠观察着几人神情。
丹朱虽是冷言冷语,却并未真的动怒,裴照野亦是神色平和,显然,这种对话并非第一次出现。
骊珠心念微动。
她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裴照野回到裴家,取代病秧子裴胤之,求学入仕,前往雒阳——这一切行动迅速,目标清晰。
那虞山红叶寨呢?
骊珠不知道在她和裴照野成婚前,他有没有回过伊陵郡,但在他们成婚的三年中,除了打仗,他从没离开过雒阳。
而且,就连期间朝廷巡盐剿匪,骊珠亲眼所见,他从没一丝心慈手软。
红叶寨发生了什么?
“……琢磨什么呢?”
裴照野的阴影落下,他放下食案,半蹲在她面前。
“不知道你口味,尝尝看。”
骊珠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满案菜肴,与前世一般无二,不知为何,她喉间有些酸涩。
裴照野见她神色异样,回头瞧了一眼。
“你跟她说什么了?”
顾秉安轻咳一声:“坦白从宽而已……”
“公主知道你是个大盐枭了!”长君抢话道。
“你个搓鸟——”裴照野沉眸,抄起手里的竹著就朝顾秉安飞去。
丹朱倒是无所谓:
“这有什么,迟早要知道的嘛,小公主,你生气了?我也不替我们这些人开脱,贼就是贼,偷的也确实是你家的钱。”
骊珠提了一口气。
她倒还挺实诚。
“你要觉得不痛快,那就留下来,狠狠花我们寨子的钱,每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再狠狠把我们山主当驴一样使唤,给你捶腿洗脚,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骊珠愣愣听着她的话,长睫忽闪忽闪。
“你们想什么美事呢!”
长君怒斥。
丹朱指着他:“别吵,再吵把你也留下来当压寨夫人。”
小宦官脸色红得滴血。
两人争辩间,骊珠已经吃了几口饭菜,裴照野等着她的评价,她却只是低下头,兔子吃草似的干嚼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