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的声音压得更低,眼底满是警惕。
“他这三天也带着人‘搜救’,却只在东边芦苇荡晃悠,没往核心区域走,反而多次让人打听‘主子是否真的落水’‘有没有找到遗体’。”
“昨日他还以‘防汛需要’为由,想调走何总管手下的两百民夫,被何总管以‘需守堤坝’回绝了。属下怀疑,他是在等您的‘死讯’,好趁机掌控江南的防汛兵权,再跟太后里应外合。”
霍骁握着粗瓷碗的手微微收紧,指腹摩挲着碗沿的细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巫睢从未安分,什么时候都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放下碗,抬手,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胸口,那里藏着东方景明出发前熬夜画的防汛图,纸张虽被雨水泡软,边角处“等你回来吃西街糖糕”的小字却依旧清晰可见。
沉吟片刻,霍骁问:“他呢?怎么样?还好吗?”
虽然霍骁没说对方的名字,但拾玖知道他在问东方景明。
拾玖道:“凌七在鹰隼传信中说,东方大人在您坠江的消息传到京都当天,就连夜带着轻骑和粮草车队出发了。想必大人这一路应该不会怎么歇息的疾驰。”
霍骁的眉峰瞬间蹙起。
东方景明从来不是性子急的人,却没想到对方会为了找自己,连身体都不顾。
一想到东方景明顶着风雨,在泥泞的路上奔波的模样,霍骁眼底的冷意渐渐被心疼取代。
“他带的人手够不够?江南这边湿气重,他有没有带够自己穿来防寒的衣物?”
“东方大人带了两千轻骑,人手足够。至于衣物”拾玖回想了一下,继续道,“凌七跟着走之前,特意给大人装了两箱厚棉袍,还备了驱寒的药物,应该够用。不过昨日凌七的鹰隼来报,说大人赶路时淋了雨,偶尔会咳嗽几声,但他不让人说,怕属下们担心。”
听到“咳嗽”二字,霍骁的心又沉了沉,指尖在碗壁上划出细微的痕迹。
他太了解东方景明了,他总是喜欢自己扛,受了委屈从不声张。
若不是拾玖提起,恐怕东方景明来了,也只会笑着说“我没事”。
“知道了。”
霍骁压下心头的焦虑,沉声道。
“你先让人把我这边的情况悄悄告诉给凌七,让凌七多劝着点,先让他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别硬撑。”
“另外,继续盯着巫睢,他若再敢提调兵或借粮,就说‘需等我亲自下令’,先拖着。京都那边,给昭和传信,让她多派些人盯着点儿宗室,别让他们趁机生事。”
“属下明白!”拾玖躬身应下,刚要转身去安排,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更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亲兵的呼喊声:“拾玖大人!东方大人到了!他带着轻骑和粮草车队刚到江边,见我们在这边停着,就赶过来了!”
霍骁一怔,下意识想理理身上的粗布麻衣,却发现衣服的颜色洗的有些褪色,左臂的绷带也有些松散。
霍骁不由得微微皱眉,他倒不是在意模样,只是怕东方景明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会担心,更怕对方看到他的伤口,又要忍不住自责。
见他这副模样,拾玖连忙从屋角的木盆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粗布,递到他面前:“主子,先擦擦脸吧,看着会精神些。”
霍骁接过布,刚擦了两下,屋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屋门被“吱呀”推开的声响。
下一瞬,东方景明的身影便站在了门口,他身上的官服沾满了泥浆和雨水,发冠也跑歪了,散下来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笑意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布满血丝,眼下的乌青重得更是像被人打了一拳,再加上眉心还带着未消的倦意,一眼便知东方景明这三天是在拿命赶路。
“霍时屹——”
看见活着的霍骁,东方景明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声音发涩也发紧,更是沙哑的厉害,不知是咳嗽所致还是激动所致。
想来是后者,因为喊完霍骁名字那一刻,东方景明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不受控的哽咽起来。
霍骁见状,赶快示意拾玖扶自己下地走到东方景明面前。
他连忙把东方景明的手往自己怀里带,用体温暖着,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还好好的活着吗,不哭了,不哭了。”
这安慰是一点作用没用,东方景明哭的更凶了,直到情绪发泄完才终于平静。
然后,东方景明就推开了他,一句话也不和他说,显然是生气了。
第72章天罚
茅草屋的油灯不知何时被拾玖换了新灯芯,暖黄的光裹着灶房飘来的糯米香。
本该是安稳的氛围,却因东方景明的沉默添了几分滞涩。
霍骁坐在炕沿,目光落在东方景明泛红的耳尖上。
这人向来心软,方才哭完那阵,怕只是在气他自作主张,而他问东方景明的身体状况时,对方只是冷硬的答了一句没事,就继续看他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