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昭国的国都天狼城,越见重兵把守城池,森严壁垒如铁铸。霍乾念和云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昭国国土面积那么小,却能在楠国、东炎、番邦、游牧民族的夹缝中,太平生存几十年。这么小的国家,有名有姓的在编将士竟有百万之巨。家家户户但凡男丁降生,必从小习武耍刀枪,不论将来是否从军,习武都是必备的本事。若一个男子不会几下拳脚功夫,那是要被人嗤笑的,做账房先生都没人要。许多人家里甚至女子也习武,而且大有以此为荣的风气。不敢想,若真有外敌来犯,昭国除了百万雄师,更男女老少妇孺皆兵,这战斗力该多么恐怖。可若能令百姓甘愿为之战斗,说明昭国的皇帝必爱民如子,励精图治,是个了不起的皇帝。霍乾念和云琛此行来昭国,便是要好好见一见这位了不起的皇帝。当日在固英城中,表面上,一封东宫斥令压得人抬不起头;实际上,一封东宫密令由南璃君身边最信任的暗卫,悄悄交到了霍乾念的手中。信中,南璃君直言楠国必有奸细,甚至与丞相倪鲲脱不了干系,否则洛疆国、原大楚叛军、神秘的黑鳞骑兵,不可能如此巧合地同时向楠国发起进攻。此番三国伐楠,必有人从中牵连筹谋。除了霍乾念,南璃君谁也不信。她要霍乾念揪出这个奸细叛徒,但眼下楠国军力皆被三方牵制,西边守军又远又动不得。霍乾念必须要有自己的军队,才能在如今的楠国站稳脚跟。去昭国借兵,是唯一的法子。依南璃君所言,昭国的皇帝是已仙逝的皇后娘娘的故交,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昭国不会拒绝。若有诚意,昭国也许愿借十万兵力;若没诚意,借个两三万都成,总好过霍乾念现在手中一支小队都凑不出来。只是为防宵小从中作乱,此事必须绝密进行,绝不可走漏一点风声。除了南璃君本人,便只有霍乾念与云琛知道这计划。如此,可以窥见南璃君在朝中是何等举步维艰。为防借兵之事走漏风声,霍乾念和云琛一路乔装,躲避盘查和登记。遇到严查通关的城镇,往往要避开官道,选偏僻无人的路径潜入。眼下去天狼城,有一条水路最快。一个月的陆上行程,走水路的话,七八天就能到。为了躲避沿途官兵,霍乾念重金买通一艘货船,在倒数第二层货舱的最深处,定了一间货房居住。云琛终于感受到和霍乾念这个楠国首富一起出门的好处了。金银砸到位,鬼都能推磨。明明是一艘简陋不起眼的普通货船。明明从甲板上下来,得往深里走两层,还得在昏暗的走道里七扭八拐好一阵,才能腾出一间货房。可船长硬是在巴掌大的货房里面整整齐齐铺好了天蚕丝的床榻、枕头、锦被、矮桌、小柜、茶壶一应起居用品俱全,完全是上等厢房的样子。离货房不远处的地方,船长甚至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小隔间做净房,放着清水恭桶,更夸张地在桶里撒了玫瑰花瓣船长举着灯,将霍乾念和云琛引到货房,恭敬地问:“二位可还满意?不知道二位日常用什么,小的都是捡最贵的东西买来。”云琛打量小小货房,忍不住啧啧叹服:“这可太满意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连小人书都有?”船长看了眼霍乾念,笑道:“都是霍公子吩咐的,说怕您路上闷,买些书来看看。”云琛拿起一本翻了两页,惊喜道:“咦,怎么都是字少画多?怪有意思的!”船长道:“霍公子说您不喜欢看字,特意嘱咐要有画的。”“这怎么还有棉麻寝衣?”“贵人有所不知,这个季节水路湿热得很,棉麻寝衣穿着不受潮,对身体好,是霍公子特意吩咐的。”“还有瓜子?点心?乌梨酥?”“是呢,柜子底下还有您爱喝的糯米酒,也是霍公子特意吩咐的”“这桶是干啥的?”“给您泡脚的,也是霍公子特意吩咐的。”“还有窗户?”“新凿开的小窗,很小,但可以透气,晚上能瞧见月亮,也是霍公子特意吩咐的,说是怕您太闷。”问了一大圈下来,样样精致,全都是那位“霍公子”早早安排下的。云琛没想到霍乾念一天忙着处理这信那函的,一大堆公事都忙不过来,还有空惦记这些小事。做了这么多年护卫,什么恶劣的环境她都能适应,可霍乾念却舍不得她“适应”。他一切心思从不宣之于口,只要能让她舒服些开心些,他都只做不说。想到这里,云琛心里暖暖的,却见那“霍公子”完全不理会她和船长,没什么表情地走进货房躺下,自顾拿起一本小人书翻看。,!根本不知道霍乾念在气什么,恼什么,云琛只连连谢过船长。船长随即放下灯盏,关好房门,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二位公子,这水路也常有水兵巡逻,我得用货物将通道堵起来,将货舱锁上。得辛苦二位忍一忍,别着急出来。等没有巡逻的时候,我会来给二位开锁,可以到甲板上散步。”“没事,我俩也没什么事,不出去。”云琛说完,走进货房,这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床榻,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有,她赶紧叫住那船长:“怎么只有一张榻?一床被?”船长头也不回地回答:“那也是霍公子特意吩咐的!一张榻就够啦!”远处传来关门落锁的声音,将云琛所有话都堵了回去。她转头去看霍乾念,却见他正长腿舒展地躺在榻上,一本正经地在看《狸猫娶亲记》,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货房太小,只有一张榻,还被他占了。没办法,她只得将那个泡脚桶搬出来,倒扣在地上,当做小凳子坐。他放下书,一眼就看见云琛乖巧老实地坐在那个该死的泡脚桶上,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看着他。他腾地坐起身,瞪着她不说话。简直都要气笑了!所有能坐的东西,他都没让船长买,就为了让她自觉上榻!可谁能想到她会搬泡脚桶出来扣着坐??“唉……”他长长哀叹一声,放弃似的躺倒,将《狸猫娶亲记》盖在脸上。她关心地问:“霍大哥,你怎么了,这一路过来总是叹气,有什么心事吗?”沉默片刻,他勾勾手指,声音闷闷地从书后面传来:“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她不解:“不必了吧,这周围没人,货舱也十分隔音,你可以大声说话。”他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没有旁人?那还‘霍大哥’地叫个不停?”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几天叫习惯了——少主。”“……”他感觉自己差点被噎得饮恨西北。“琛儿,你真……真……”他这辈子甚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真绝,真的……”:()君恩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