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白昼被拉得极长,下午放学时分,天空依旧亮堂,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凌曜收拾好书包,动作利落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夜晚的兼职消耗着他本就不充裕的精力,但想到奶奶的医药费,那点疲惫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凌曜,等等。”温和的嗓音在教室门口响起,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他听见,又不会引起周围太多同学的注意。
凌曜抬头,看见林澈倚在门框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气质干净清爽,与周遭喧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嗯?”
“上次借你的物理笔记,我看完了,有几个地方想跟你讨论一下,你现在方便吗?”林澈走上前,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拿出那本整洁的笔记本,“或者,边走边说?你去简直的路上?”
理由总是这么恰到好处,既不突兀,又给了凌曜充分的选择空间。凌曜确实需要赶去“铂宫”上班,他点了点头:“好,边走边说。”
他并不擅长主动与人结交,林澈的接近起初也让他有些戒备,但林澈的分寸感把握得极好,从不探听他的隐私,不过分热情,交流也多限于学习或一些寻常话题,就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消融着他因生活重压而筑起的冰层。
凌曜能感觉到,林澈的善意是真诚的,不带任何施舍或窥探的意味。他甚至会记得凌曜提到过的某个知识点难点,下次见面时,会不经意地分享他自己的理解或找到的相关资料。
两人并肩走下教学楼。林澈自然地走在靠车流的一侧,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凌曜微微怔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是这里,”林澈翻开笔记,指着一道电磁学的综合大题,“你用的这种解法很巧妙,比标准答案少了两步,我当时想了很久才明白其中的转换关系。”
凌曜看了一眼,那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没想到林澈不仅仔细看了,还看出了门道。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林澈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切中要害,这种智力上的平等交流,是凌曜很少体验到的。在学校,他因为家境和兼职,总是独来独往,成绩虽好,却更像是一个沉默的符号。而林澈,是第一个能如此顺畅地与他进行学业交流的同学。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更简洁。”林澈恍然大悟,合上笔记,看向凌曜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凌曜,你真的很有天赋。”
凌曜移开视线,看向前方熙攘的校门,低声道:“只是多花了点时间琢磨。”
“有效率地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天赋。”林澈的语气很肯定,却不会让人感到压力。他转换了话题:“对了,你直接去打工吗?吃过东西了吗?”
“嗯,直接去,到了那边再说。”凌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KTV有员工餐,虽然简单,但能省下一顿饭钱。
林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饭团:“我妈妈今天做了很多,非让我带给你尝尝,她说上次下雨我麻烦你帮忙看笔记,还没谢你。”这个理由找得天衣无缝,甚至搬出了家长,让人难以拒绝。
凌曜看着那盒明显是花了心思准备的饭团,犹豫了,他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食物。但“妈妈做的”这个理由,以及林澈那坦然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让他那句“不用”卡在了喉咙里。他想起奶奶也总是这样,想把好的东西留给他。
“谢谢。”最终,他接了过来,声音很轻。保鲜盒还带着一丝凉意,在夏日的傍晚显得格外舒适。
“不客气。”林澈笑了,眼睛弯弯的,“那你快去吧,别迟到了,路上小心。”
看着凌曜接过饭盒,小心地放进书包侧袋,然后快步汇入人流,林澈脸上的笑容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他知道凌曜的骄傲和敏感,所以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示好,都经过了仔细的斟酌。他不想吓跑他,只想让他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像植物适应阳光和雨水一样自然。他见过凌曜在会所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样子,也见过他深夜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清瘦背影,那份超越年龄的坚韧和隐忍,像一根细小的刺,从他第一次遇见凌曜时,就扎进了心里,悄然生长。
他看得出来,凌曜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和他的奶奶,还有那沉重的生计。
但林澈想,也许,可以慢慢地在那个世界里,为自己争取一个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