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个人,凌曜,自始至终,那双清透的眼睛都没有再看过来,没有寻找任何肯定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完成自己的发言,然后微微鞠躬,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步履平稳地走下台。即使在下台阶时,他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栏杆,那细微的脆弱感再次让江朔的心揪紧,他也很快调整好,背影依旧挺直,消失在幕布后。
江朔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游戏里的人物死了也毫无察觉。一种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念头驱使着他——他想去认识那个人,想去靠近那团冷白的光,想看看他那双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样子时会是什么表情。
开学典礼一结束,人流开始涌动。江朔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逆着人流往后台的方向挤去。他个子高,气势又迫人,所过之处,学生们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他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干什么。是去嘲讽他装模作样?还是去认识一下?那种心脏失控的感觉还在持续,让他焦躁不已。
就在一个转角,他刚快步拐过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正要往外走的人。
“唔……”
一声极轻的闷哼,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江朔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对方以防摔倒,指尖却只擦过一片微凉细腻的皮肤。被他撞到的人显然没什么分量,向后踉跄了两步,怀里抱着的几本书和一个破旧的笔记本散落一地。
江朔定睛一看,呼吸猛地一窒。
是凌曜。
他看起来比在台上时更苍白了些,眉心微蹙着,似乎被撞得不轻,但他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抬头看撞他的人是谁,只是立刻蹲下身,有些急切地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书。他的手指纤细苍白,快速地、一本本地将书捡起,紧紧抱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重要的珍宝。
江朔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和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因为急切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红晕的侧脸和耳尖。距离这么近,江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微苦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走廊喧嚣的人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江朔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许是道歉,也许是质问对方为什么不看路。
然而,凌曜已经飞快地捡起了所有东西,站起身。他甚至没有花费一秒的时间抬头确认撞他的人的样貌,只是低着头,匆匆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对不起”,便抱着书,侧身从江朔身边快步走过,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潮里。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江朔一眼。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
就好像江朔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挡了路的障碍物,甚至连让他停留一瞬、投注一瞥的价值都没有。
江朔僵在原地,还保持着半伸出手的姿势。指尖那微凉的触感早已消失,但那种被彻底无视、彻底忽略的感觉,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才所有混乱的、莫名的情绪,留下一个冰冷而空洞的窟窿。
随即,一种尖锐的、几乎是暴怒的屈辱感和疼痛感从那空洞里汹涌而出,瞬间攫住了他。
他凭什么?
他凌曜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奖学金施舍才能进青禾的穷鬼,凭什么敢如此彻底地无视他?
那种心脏被抓紧、无法呼吸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不是悸动,是窒息,是愤怒,是失控的厌恶。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更讨厌引起这种感觉的凌曜!
江朔猛地收回手,攥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阴沉着脸,看向凌曜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吓人,周围几个本想跟他打招呼的学生吓得立刻噤声绕道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