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摊子一直摆到天黑,推车四角都挂上了风灯,灯火映在彩旗上,倒出五颜六色的光。锅里几样鸭杂羊杂都见了底,这会子没什么人了,一人一碗汤将余下的食材解决,省的回去再得开火添许多麻烦。
吃完过后约莫快到二更天了,果然不一会儿就听更夫敲锣打梆的声音。
收了摊,将地上落的污秽扫干净,锅碗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搁进车肚子里,桌椅架在车上,蒋实跟阿忠一道推车,钱匣子宝珠自个儿锁好抱着。
推车上的灯盏勉强能照个亮,已是晚上了,天边只剩一弯月牙,街上零零星星还亮着几盏灯,都是晚间出来做生意的摊贩,为着多赚些银钱迟迟不愿归家。
几人便就着这灯火的光亮一道往家去。
宝瑢跟阿秀下午将余下几件画卖出去便回去了,初一家里忙,大哥留在家里怕也顾不过来,早些回去好帮徐娘子做活。
徐娘子她也只歇这几日,初六开始又同人约好了去看房,自初六以后的事儿一直排到出正月,虽说忙的脚不沾地,可有活儿干她心里就安稳一些,哪一日没有事做,她反而还要坐立难安呢。
今日事今日毕,到家宝珠就将钱数过,一日下来拢共买得了六千二百多个钱,粉丝鸭杂香料等食材本钱花了一千多钱,净赚了约莫五贯钱。
数罢宝珠自个儿也有些惊讶,虽是趁年节人多,想着今儿能赚,却不想能赚足五贯,这还是有不少人见摊上人多没个位置,不耐烦等就走了,若是有地方坐,定能留下更多食客呢。
给阿忠蒋实一人包了三百个大钱,余下都入了这个月的账。
先前大哥说既有两个摊子了,现下银钱也不缺,不如二人将钱算罢,把这生意分开。
他自己想着是占了宝珠便宜,州桥的摊子比码头赚得多,都是宝珠跑上跑下得来的摊子,主意也都是宝珠出的,他有的不过是一把子力气,哪里好意思一直从妹妹这里白占便宜。
便对宝珠说州桥这处摊子给她,他过后还是在码头摆。
只不过宝珠一口拒绝了,她只说个大概,大哥就能将这些饭食做出来,说什么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就言重了,况且这种小摊子最要紧的便是味道。
裴家大郎看宝珠一脸严肃地拒绝,便也不再提这一茬了。
初一角子初二面,一早吃罢面条,宝珠跟阿忠蒋实推着车又去了州桥街,今儿姑母一家回来,中午须得在家吃饭,阿爹得在酒楼烧菜,宴客的任务便落到大哥二哥身上。
如今甄家搬来汴京,亲人在一处,姑母气色都好了许多,年节里东西成筐成筐的往甄家送,今儿过来除了节礼,还带了半扇猪肉跟一头活羊。
本朝重羊抑猪,凡有些官阶的都认为猪难登大雅之堂。宝珠初时听到这样的话还觉得好笑,猪肉多好吃,不膻不腥,煎炒焖炸煮样样都能做出名堂,偏偏为了显出阶层不同说一些打压猪的话。
可惜她人微言轻,没法儿为猪发声。
到节下汴京猪肉才不过五六十文,羊肉价格却是一路飙升,卖到了三四百文一斤,贵的叫人咋舌。富贵人家自然只吃肉,将下水视作污秽,羊贩子们能赚一些是一些,巴不得有人收羊杂。宝珠那摊子上虽只是用些羊杂,好歹汤底是羊骨熬的,少说有些羊肉味儿,故而这羊杂汤卖的极其火爆。
原先一日只定两副羊杂,昨儿特地叫大哥去同人讲了,往后一日得送三副过来。
宝珠夜里摆摊回来,就看姑母送来的小羊栓在院里,宝瑢正蹲在院里喂干草,羊脚下还屙一圈豆大的羊屎蛋。
这羊不大,原打算今儿杀来烤着吃的,宝瑢看着觉得可怜,拦下来了。
羊也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听见动静抬头看宝珠,一双小眼里头闪着疑惑的光,宝瑢一拍,又低下头去啃她手里的干草。
宝瑢抬头看是阿姐,手里干草扔到地上,
“阿姐,你回来了!姑母给咱们做了衣裳打了首饰呢,说下月花朝节,汴京的小娘子们都要做衣裳,过几日再想去做就排不到了。”
衣裳是祥芙记的,宝瑢已经帮她挂到屋里去了,正是京里时兴的样式,袖口领口熨的平整。
桌上摆着一个掐丝珐琅的木盒,单这装首饰得盒子都造的十分精巧,盒子外头是花鸟样式,搭扣上头刻了荣翠坊三个小字。
这是汴京极有名气的老字号,专卖珠翠,听说后头东家是皇亲。宝珠打开一看里头正是一支钗,钗顶翡翠水头极好,质地光滑温润。
姊妹俩得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姑母说是直接在荣翠坊买了一块好石料,叫里头工匠打的首饰,阿娘阿婆都有呢。”
宝瑢等她稀罕够,抱着要送给那位玉娘子的礼来,又问宝珠还要不要再添些个什么。
礼除了六样点心还备了两坛酒,都用绸包过了,只这些便花了八贯钱,即便在汴京,这节礼的规格都算不错了。
“有没有打听到那位玉娘子有偏好?”
宝瑢摇摇头,“只晓得她与夫家和离,如今孤身一人,住在浚仪街一带,旁的一概不知,能见上一面都实属不易了。”
顾娘子帮她说了许多好话,那位玉娘子才答应见一面。
阿娘
说浚仪街一带的屋子有价无市,又临府衙,多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一听是住在那里,宝珠也是觉得无从下手,银钱人家必定是不缺的,送什么珠宝只怕人家更看不上。
不知人家喜好,倘或是送错了礼,反而是冒犯,姊妹俩相视一眼,既没什么主意,只得先去了再说。
第二日大哥早早跟阿忠他们出门摆摊去了,今儿好容易得闲,家里人都出门去了,四下安静一片,天还没大亮,宝珠就在床上多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