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料到,此行绝不可能从她这里得到半分暖意,甚至做好了被直接拒之门外的准备。
她肯松口见自己,已是意外之喜。
他太清楚沈沛文心底的芥蒂。三十年前的那段往事,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深深扎进她的心窝,生根发芽,盘根错节,任谁也拔不掉。
她记恨着穆伯谦,连带着对自己这个流淌着穆家血液的晚辈,也一并恨屋及乌。
他的生命里从未有过母亲的痕迹,自然也无从奢求外婆的怜爱。
自从被穆伯谦带回身边,沈沛文从未有过半分问讯,仿佛他从来不是她血脉里的一抹影子,不过是两条平行线上永无交集的陌生人。
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可能在她的世界里,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这个外孙的位置。
沈沛文方才那句裹着冰碴的话语落下后,便转回头去,望向池中游弋的红鲤。方才被她声音惊扰的鱼儿,正摆着尾往深处游去,尾鳍划开细碎的水波,她的视线也跟着越飘越远,像极了他们之间那道永远无法弥合的鸿沟。
那鸿沟横亘在那里,冰冷而又不可逾越,任谁也无法填平。
穆南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湖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碎金般的光点随着水波晃动,鱼儿的影子渐渐隐入水深处,连带着他的眼神也跟着淡了下去,掺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迷茫,久久没有作声。
"你大老远跑这一趟,总不会是来陪我这老婆子耗时间的吧?"沈沛文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冷得像寒冬里刮过的朔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在人的皮肤上,让人阵阵发颤。
穆南停收回视线,侧过身来,平静地看向她,说道:"您不愿认我,我不强求。但我是您女儿生下来的孩子,这是抹不掉的事实。您不让我叫外婆,那我便唤您一声沈老夫人吧。"
沈沛文没有应声。既没否决,也没认可,只是自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仿佛他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穆南停并不在意她的冷漠,直截了当开口:"沈老夫人,我今天来,是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我母亲当年,到底是真的不在了,还是"
还是有幸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但他笃定,沈沛文听得懂。
然而沈沛文却猛地转过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般狠狠剜过来,那股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不愧是穆伯谦的种,连歹毒心思都如出一辙!婉芝十八年前就没了!你们父子俩还不肯放过她吗?"沈沛文死死盯着他那张酷似女儿的脸,语气里满是失望与痛惜,"你这张脸好歹是随了婉芝,怎么就半分没继承到她的纯善!?"
紧接着,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冷声逼问:"你把那个孩子找出来绑在身边,到底安的什么心?想赶尽杀绝吗?"